公主府的一场大火,一直烧到了第二天上午。
等火势扑灭之时,公主府已是一片狼藉。
这场大火莫名其妙,据说是太平公主亲自点着的,结合太平公主之前的疯言疯语,以及出的一些洋相,大家一直认为是她从权力巅峰跌落之后,陷入了一种魔怔的状态,从而发了癔病。
不过,也有人有不同看法。
公主府占地数十亩,修建规格极高,甚至连太子的府邸,都逊色不少,而且几个宅院之间,还有隔离,想要烧成废墟,没有个三两天,根本做不到,除非,他们故意从多处点火。
发疯论和阴谋论,在京城中不断发酵,这让原本就紧张的京城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m.v✭o❇✲✳d✹tw.la
皇帝对此事也是无可奈何,但毕竟是皇家丑闻,太平公主府邸烧毁之后,无家可归,宫里的一道口谕,在大内禁军统领林奇的护送下,太平公主被请到了皇宫的养心殿暂住。
之前太平公主帮皇帝处理政务,也经常在宫里留宿,一应设施也都齐全,倒也不用太费功夫,唯独公主身边的丫鬟和侍卫,全都换成了宫女和大内护卫。
也许是因为公主府的事,也许是临近年关,朝廷不想让京城太过于紧张,于是宣布从除夕到初三,暂时解除夜晚的宵禁,允许百姓们上街走访,原定于大年初二每年一度的庙会,也将如期举行,只是除夕夜,皇帝前往定国寺出行的路段,依旧实行管制,毕竟,当初圣典之日那一场刺杀的事,还历历在目。
京城的将近半个月的管制,宣布取消,对百姓们来说,可算是个大消息。年关,年关,无论这一年过得多么困难,到了过年的时候,还是应该放松一下,休整一下,然后为明年的生计再做打算。
今年可算是个多事之秋,但是总算看到了曙光。
……
这几日,范小刀一直住在了六扇门对面的客栈之中。
虽然朝廷对他依旧通缉,但是由于赵行在外面的牵制,让许多人依旧以为他并没有入城,到了二十九,朝廷宣布关闭城门,除了公务或紧急事项可以凭借手续出城,京城严禁进出。
如此一来,对城内的管制也松了不少。
毕竟到年关了,当官的、当兵的也都想着能够安安稳稳地过个年。
范小刀换了一身短襟,扮成一个中年大汉,一个人走在了大街上。
京城中这才开始有了点年味,虽然准备得有些不足,但聊胜于无。有些百姓家,开始挂出了红灯笼,一些迫不及待等待着过年的小娃们,也忍不住穿上了过年的新衣服,在街上玩耍。
路上依旧有巡逻队。
他们对街道的巡视,也都是象征性地沿着既定路线走过场而已,甚至从范小刀面前走过时,目光都未曾在他身上有任何的停留。
临近年关,绝大部分的酒楼饭庄也都停业歇息,忙碌了一整年,伙计们也都回家过年,只有零星的挑货郎,挑着货担,在街上叫卖。吹糖人的手艺人,吸引了不少孩童的注意力,他们把匠人围在一起,看着融化的糖被吹成了一个个惟妙惟肖、生龙活虎的人物、动物,不由发出阵阵惊叹声。
那人取出一块糖,一边吹糖人,一边唱道“看那常山赵子龙,单枪闯入长坂坡,刺落夏侯恩,缴获青釭剑,七进七出,救出个刘阿斗,此乃真英雄。”每唱一句,吹一口气,就如在诉说故事一般,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
不片刻,身穿铠甲骑白马、手持长枪的赵子龙,便出现在了孩子们面前。
这,大约就是烟火气吧。
范小刀心中如此想。
对老百姓们来说,这就是生活。
看似平静的京城,又有谁能想到,却成为了各方势力的角逐场,又有谁能想到,一个朝廷的通缉犯,正漫步走在大街之上,再思考着如何揭穿当今皇帝的真面目?
看得出来,几个童子十分想要这个糖人,可是三十文可不是个小数字,几个孩子凑了凑,还缺五文,苦苦哀求之下,那吹糖人的始终不肯松口。
范小刀趁机帮腔,道“就差五文钱了,老板通融一下。”
老板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最近朝廷管制,城内物价飞涨,像这些糖,以前一斤两百文,现在直接涨到了五百文,这个糖人,我卖三十文,也就赚个五文钱,这么冷的天,不就白忙活了吗?”
范小刀掏出五文钱,递给了老板。
几个孩童拿着赵子龙,对着范小刀连番道谢,兴高采烈地离去。
范小刀问道“物价这么高了?”
老板道“可不是嘛,都怪那个姓范的家伙,我若是碰到他,恨不得抽他筋,剥他皮,让他不得好死!”
范小刀心中一惊,他仔细思索了半晌,确定并不认识这个吹糖人的,于是问,“那个姓范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你如此怨恨?”
老板道“他一个人弄得京城人心惶惶,物价飞涨,你说有没有伤天害理?听说东门外,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每天都要冻死好几个哩!”
京城中有不少乞丐、流浪汉,一般都聚在东门外,往年都有些城内的善人们开粥铺,救济施舍他们,今年城中管制,又是冷冬,接连下了几场雪,发生冻死之事,也不稀奇,只是没有想到,百姓们却把这件事,怪罪在了他的头上。
范小刀道“听说,抓住他有十万两赏银哩!” ✺m✹.vo✫d✼t✷w.la
老板冷笑一声,“那个姓范的魔头,杀了东厂十三太保,又从三万大军的鸡鸣山逃脱,这本事还不得上天啊。十万赏银,那也不是给我们的。我们就是普通小老百姓们,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
范小刀又试图辩解,“东厂十三太保,在京城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他杀了对方,那可是行善事啊!”
老板道“好事?十三太保固然可恶,但也没欺负到我们头上。也没让我们吃不上饭不是吗?”
范小刀并没有怪他们。
老百姓们总是有很朴素的思维,谁让他们日子好过,他们就念对方的好,谁要让他们不舒服,就会憎恨对方,他们不会去深究其背后的原因,只是单纯的将事情归因为一个最简单的理由身上。
他取出一钱碎银子,递给老板“帮我吹个糖人儿!”
老板看到碎银子,眼睛立即冒光,生怕范小刀反悔,将碎银子收了起来,心中盘算,有了这点钱,今年过年至少能吃上顿肉了,于是问,“这位客官,想要吹什么?”
范小刀思索片刻,道“孙悟空大闹天宫吧!”
“嘚嘞!”
老板又取出一块糖,融化之后,开始了那化腐朽为神
“好了。”
范小刀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手法叹为观止,“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板道“我干这一行几十年了,动手之前,心中已有沟壑,每一处、每一团,都有他的用处,就算有些许瑕疵,也能及时调整,总而言之一句话,胸有成竹、水到渠成!“
范小刀拿着糖人,走在长街上。
一名白衣女子拦在了他身前,笑着问,“甜吗?”
范小刀望着来人,心中五味杂陈,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女子道“现在朝廷要追杀的是你,相比之下,我不过是不起眼的那位。想要混进来,有的是办法。”她款款走到范小刀身前,道“其实,我十天前就已经到了,那时你还在车马驿,京城查得并不严,赵铨真正对你重视起来,是你杀了十三太保之后。这么说来,我还是沾了你的光哩。”
范小刀道“天梁帮的事,都处理好了?”
女子点了点头,“所以我才来找你。”
“找我?为何?”
女子微微一笑,伸手捋了捋鬓间碎发,道“当然是帮你了。别忘了,我们之间,有过约定。”
范小刀摇了摇头,“第一,当时与我谈的人,是薛成。第二,我没有答应。”
女子道“第一,没有薛将军的首肯,我又如何能控制天梁帮,没有他的帮忙,我又怎么能轻易进京。第二,我来见你,是受太子殿下之托!”
太子朱延?
范小刀目光落在女子的身上,这位夜雨楼的少主,曾几次算计自己,又跟自己纠缠不清,让范小刀恨得牙痒,如今她又是代表朱延来跟自己交涉,这让范小刀有些好奇,李轶与太子朱延,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其实,早在江南之时,夜雨楼便已与太子殿下达成了协议。这些年来,夜雨楼也一直是替太子殿下办事。家父的死,虽然有些遗憾,但他布局了十几年,偌大一个基业,又怎么会毁于一旦,那也太小瞧夜雨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