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翻牌(1/2)
“相信你?唯一的路?没有更好的选择?”
凯瑟尔王咀嚼着这几个字眼,若有所思。
泰尔斯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死死盯着国王。
国王停顿了一会儿,发出冷笑。
“哈哈哈哈……”
笑声瘆人,周围的灯火也随之摇曳。
泰尔斯不知不觉捏紧了拳头,只觉胸口沉闷,周围的空气也沉重不堪。
但是他无路可退。
笑声慢慢消失。
“据我所见,星湖堡的泰尔斯公爵,”铁腕王的语气归于平静,却越发吓人
“王冠不在你头上。”
王冠。
一股莫名的心悸袭来,让泰尔斯呼吸微乱。
“就算不走这条路,”国王淡淡道
“王国的车轮,也注定不会停下。”
少年用拳头压住桌子,感受着拳面传来的压迫与疼痛,以及狱河之罪的诡异躁动。
他知道对方在乎什么。
他知道。
或者,他以为他知道?
泰尔斯深吸几口气,抬起头来
“当然,你才是星辰全境的至高国王。”
铁腕王面无表情。
“你尽可以对我置之不理,对西荒嗤之以鼻,对这个提议一票否决。”
泰尔斯调整好心情,转移主题。
“反正你底气十足,手里的牌更不止‘沙王’一副。”
他指向桌上的信件,维持语气的平稳
“就像你可以威胁詹恩来代替西荒,逼南岸领给你拉车,换个地方,再行其事。”
凯瑟尔王不屑嗤声。
“可是代价呢?”
下一秒,泰尔斯话锋一转
“为了执行‘沙王’,父亲,你已经投入了多少成本,付出了多少代价?”
听着泰尔斯的话,凯瑟尔王的眉头轻轻皱起。
“无论是花费不赀的前期准备,还是规模惊人的王室常备军,抑或是经营了十几年的西部前线……”
王子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人力物力,财力精力,包括幕后的政治博弈,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就连时机也太罕见了——可不是年年都有一个倒霉王子流落在外,方便你拿来当借口和诱饵的。”
国王冷哼一声。
“若是你计划成功,坐收巨利,那这些成本都不算什么,可是现在,现在嘛……”
泰尔斯停顿了一下,看向对方。
凯瑟尔王抿起嘴唇,脸色紧绷。
“我猜,裘可总管之所以在御前会议哭穷,财税厅之所以预算不足,”泰尔斯向着议事桌张开双臂
“究其根本,还是你为了‘沙王’调动常备军远征,穷兵黩武,耗空了国库?”
那一瞬间,凯瑟尔王倏然抬眼,目光锐利如有实质,向泰尔斯寸寸逼来。
室内的气氛无比压抑。
“那个筹码,那个艾莫雷家的孤女。”
几秒后,国王冷冷开口
“她在哪里?”
少年吐出一口气,向詹恩的信件瞥了一眼
“这么说,父亲,你并不甘心,并不想就这样白白放弃掉‘沙王’的努力,自我否定,前功尽弃。”
铁腕王的眼神越来越冷。
但泰尔斯的语气也越发严厉,他顶住压力,坚持着把话说完
“否则,父亲,你所谓的‘沙王’计划,便无异于一意孤行的暴政恶举。”
“得不偿失,贻害王国。”
“罪在千秋。”
那一刻,凯瑟尔王目中寒芒到达顶峰,无以复加。
室内的不灭灯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在这一秒里急急闪烁,就像在瑟瑟发抖。
“看来,法肯豪兹送你的那柄剑,是真的很好用。”
国王一字一顿,意味深长且不祥
“让你狂妄自大,有恃无恐。”
但王子只是苦笑一声,没有理会国王的暗示。
“可这还没完呢。”
铁腕王的眼神锁死在泰尔斯身上,几乎要把他钉穿。
泰尔斯朗声道
“继‘沙王’功败垂成之后……”
“王室常备军夺回刃牙营地,卸甲收兵,偃旗息鼓。”
“西荒人垂头丧气退回老家,灰头土脸,自认倒霉。”
“第二王子则平安到达王都,父子团聚,封公进爵。”
“这些风平浪静的表象,把王国的绝大多数人都蒙在鼓里他们安睡梦中,不知真相。”
泰尔斯眯起眼睛
“然而父亲,你还有法肯豪兹——如果他是唯一一个——你们都心知肚明‘沙王’的潜流,心知肚明几个月前发生了什么,又没发生些什么。”
凯瑟尔王不言不语,唯有目光幽幽,映出灯火的倒影。
“你们都在擦肩而过时,看到了彼此身后的利刃。”
“只是双方都演技高超,足够克制,才能故作不知,笑脸相迎,维持着最虚伪的和平,最脆弱的默契。”
砰。
泰尔斯的双掌重重撑上桌面,震得周围的不灭灯一阵闪烁。
“相信我,父亲,这已是复兴宫和西荒之间的最后一级台阶了。”
“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王子死死盯着国王
“再下一次,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凯瑟尔王垂下了眼眸,未知心中所想。
他身后的一盏不灭灯黯淡下来,将国王的侧脸拉入黑暗。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肃色道
“真到那时,你再想剥夺西荒诸侯的军队,进驻扩编王室常备军,代价都只会更加高昂,场面也唯有愈发难看。”
凯瑟尔王没有回应。
他只是默默转过头,把侧脸埋入没有灯光的暗处。
“承认吧,父亲。”
“‘沙王’的失败,留下了一个大烂摊子,把你和西荒都推上悬崖,你们再无回旋余地——除非你彻底放弃向西荒伸手。”
泰尔斯停顿下来,给对方也给自己思考的时间。
就在此时。
“谁?”
国王的声音幽幽响起,似有若无。
“什么?”
泰尔斯疑惑不解
“什么谁?”
凯瑟尔王表情复杂。
“你早上离开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女人。”
女人。
泰尔斯皱起眉头。
“你那时浑浑噩噩,魂不守舍,”国王冷冷道,光与影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根本没有现在的自信和胆量。”
“王国,政治,所有这些事情,被女人冲昏头脑的你,今晨都并不在乎,遑论舍身闯宫,御前进言。”
凯瑟尔王微微前倾,耐人寻味地盯着泰尔斯
“在宫外,是什么改变了你?”
泰尔斯一怔。
什么改变了我?
他回过神了,咬牙道
“那不重要,”泰尔斯竭力让自己听上去更加真挚
“重要的是,父亲。”
“现在,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们有了另一个选择。”
凯瑟尔王抿起嘴唇。
泰尔斯压制住不安分的终结之力,放缓语气,试探着道
“法肯豪兹率先退后一步,为此奉上了最有力的筹码,足以钳制西荒人。”
凯瑟尔王扭过头,不爽哼声
“艾莫雷。”
王子点点头,死死盯着国王
“接受它,不说大赚特赚,至少有机会弥补‘沙王’的巨额损失。”
“接受它,也许没法一劳永逸,但能最大限度避免最糟糕的后果。”
“接受它,让我出面沟通,给我们一个机会,也给西荒一个台阶。”
国王轻声哼笑,不置可否。
“请相信我,不论从现实上看,还是从长远来看,这都是唯一的路途,也是最高效、最容易、最和平,更是最接近成功的路途。”
泰尔斯的话不知不觉中急切起来
“若你还想完成‘沙王’,父亲,至少不让它变成烂摊子,那这就不仅是最好的选择。”
“更是最后的选择。”
泰尔斯直直望向国王
“父亲,为了王国,别一味冲动赌气,也别拖到病入膏肓。”
“让我来做,现在就了结它,现在。”
“在一切都太迟之前。”
话音落下,凯瑟尔王没有马上回答。
他细细地打量着泰尔斯,似要把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看清楚。
这让泰尔斯心中忐忑。
很好。
泰尔斯观察着国王的反应,默默给自己打气。
这确实是他在乎的事情。
至少,他还在乎。
幸好,他还在乎。
希望,他还在乎。
十几秒后,国王才轻哼一声。
“天花乱坠,口若悬河。”
凯瑟尔王换了个坐姿,轻声吐字
“但是你避重就轻,漏过了最关键的那一点。”
泰尔斯心中一凛。
国王侧过头颅,语气玩味
“那就是即便我接受这个提议,那‘沙王’又有什么必要,非得由你来执行呢?”
“泰尔斯公爵?”
那一秒,泰尔斯眼皮一跳。
他下意识地按住膝盖。
“因为,因为法肯豪兹把筹码给了我。”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迎接国王的目光
“而我,作为介绍人、中间人与担保人,总得有些佣金报酬吧?”
凯瑟尔王轻哼一声。
“所以,这其实是一次交易。”
国王盯着泰尔斯,语气越发危险,
“法肯豪兹和我之间的……两方交易。”
交易。
泰尔斯握紧拳头。
“你可以这么理解。”
“但是我的存在,正是法肯豪兹接受交易的条件之一。”
“从这次交易里,你会得到,我是说,逐步得到西荒,实现‘沙王’,”王子努力寻找着逻辑,试图说服国王
“代价只是……”
下一秒,凯瑟尔王倏然抬头,双目如电,把泰尔斯的话噎在嘴里。
“不,”国王轻声开口,令人不禁背脊生寒
“你不是什么担保或中介。”
凯瑟尔眼神如剑,直刺泰尔斯
“你,你才是交易的真正筹码。”
“泰尔斯·璨星。”
“王座继承人。”
泰尔斯呼吸一滞。
“这笔交易里,我把你交给他,”国王慢条斯理,但每一个字都让人不安“他才把西荒交给我。”
“不是么。”
泰尔斯紧紧蹙眉。
该死。
他不会放过这个。
“听着,父亲。”
他只得重新开始组织语言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泰尔斯绞尽脑汁
“但请放宽心,我不会插手具体的事务,不会参与任何一份政令的出台,不会碰哪怕一个士兵的档案,我只负责与西荒人洽谈判——不会太复杂,甚至只要一封信,提一提这个筹码,再加上法肯豪兹从中配合,他们很快就会明白利害得失。”
“剩下的所有事情,都由你来——”
就在此时,国王突然高声开口,打断王子
“而人们就会明白!”
泰尔斯一阵错愕,只见凯瑟尔王不知何时坐正了身体,面上光影重叠,明暗交织。
“人们会明白,在复兴宫里,除国王之外,还有另一个人。”
国王的重音咬在“另一个人”上,令泰尔斯不禁呼吸一窒。
“无论他们在国王那里碰到了任何难题,任何。”
“只要找到了这个人……”
凯瑟尔王紧紧地盯着泰尔斯,像是隔空扼住了他的脖颈
“那代价就不会如此高昂,场面就不会那么难看。”
国王王眯起眼睛,语调令人不寒而栗
“因为他手中有剑。”
“可抗王冠。”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凯瑟尔王的话仍在继续,一字一句,仿佛都带着剧毒
“未来的……泰尔斯一世?”
那个瞬间,泰尔斯的思维凝固了。
“所以,这也是你在乎的吗?”
几秒后,泰尔斯恍惚地呼吸两口,艰难开口。
“无论是封掉了闵迪思厅,审查我的卫队,还是召我进宫敲打警告,也是为了这个?”
“告诉所有人——宫里没有‘另一个人’?”
凯瑟尔王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一声,仰靠上椅背。
“交出那个孤女,那个筹码。”
铁腕王的目光犀利起来,言语严厉,斩钉截铁
“至于你闯宫谋逆,当诛之罪,”
“便既往不究。”
泰尔斯抬起头,心情复杂地望着国王。
“如你所言,”凯瑟尔王闭上眼睛,神态安然“在一切都太迟之前。”
“了结它。”
泰尔斯按捺住满心的愤懑,咬牙道
“可是,由我出面,联络西荒人的事情……”
但凯瑟尔王只是轻轻地举起一根手指。
止住了泰尔斯的话头。
“忘了它吧。”
国王面无表情,轻声道
“为了你自己好,交出那个孤女后,你什么都不用做,不必出面,遑论插手。”
“继续安安心心地做你的星湖公爵。”
泰尔斯心头微凉。
“就这样。”
国王冷冷道
“别讲条件。”
“更别挡道。”
挡道。
下一秒,国王睁开眼眸,话锋一转
“那样,你在闵迪思厅的那帮卫兵……”
“以及那些忠心耿耿,跟着你闯宫造反的蠢货……”
听着对方隐含威胁的话语,泰尔斯眼皮一跳。
只听凯瑟尔王轻声道
“就不用被‘换掉’。”
换掉。
两人齐齐沉入沉默,巴拉德室恢复了安静。
泰尔斯突然明白了。
他明白了,从他提出这个提议开始,对方从始至终所在乎的事情。
这让他有些疲惫。
“我不明白,”泰尔斯低下头,嗤笑道
“你也好,法肯豪兹也罢,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只看得到——那顶王冠?”
凯瑟尔王向他瞥来。
“它真的有那么神秘贵重,足以俘获所有人的灵魂?”
“我们在说的,明明是王国的未来,”泰尔斯抬头扬眉,言语不忿
“而你,你到底是为星辰而生,还是为王冠而活?”
凯瑟尔王闻言,毫不在意地轻哼一声,勾起嘴角。
“你不明白,也许是因为……”
“它还不在你头上。”
泰尔斯咬紧牙关。
下一秒,国王神色一厉。
“我再问一次艾莫雷家的孤女,她在哪里?”
泰尔斯咬紧了牙齿,无视对方语气中的隐隐威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没法说服他。
至少不是以这种方式。
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他要……付出更多。
甚至他自己。
想到这里,泰尔斯闭上眼睛,旋复睁开。
“如果我说‘不’呢。”
国王抬起眼神,语气玩味
“不?”
泰尔斯昂首挺胸,神色凛然。
“没错。”
“如果你不接受我的条件,”王子的态度强硬起来
“那就没有交易,没有筹码,没有什么艾莫雷的孤女,没有西荒人的退让就范,也没有法肯豪兹的主动配合了。”
泰尔斯怒哼一声
“跟你的西荒说再见吧。”
国王的瞳孔微微缩紧。
“那你闯宫谋反,将不再有赦罪豁免。”
“对!”
泰尔斯毫不犹豫地还口
“但是你,父亲,你将承受‘沙王’失败的巨创与耗损,陷入西荒事不可为的困局,与你心中所愿渐行渐远。”
国王皱起眉头。
泰尔斯停顿一下,轻笑道
“当然,以铁腕王的性格手段,你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你一定会想出新的法子修理西荒,坑蒙拐骗,巧取豪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说到这里,泰尔斯肃颜正色
“然后,你会在下一次失败的一意孤行里,滑落深渊,引爆西荒。”
“就像引爆永世油桶。”
泰尔斯压低头颅,冷冷瞥着凯瑟尔王
“相信我,我见过,那场面很难忘。”
铁腕王目色一寒
“你在威胁我?”
“不,”泰尔斯哼笑一声,摇摇头
“我只是向你展示凯瑟尔·璨星五世的未来统治。”
泰尔斯笑容消失
“西荒只是一个开始,等到它局势失控,彻底无法收拾的时候……”
“你会最终点燃——整个王国。”
凯瑟尔王的表情越发难看。
“告诉我,父亲,你真的想在自己的时代里……”
泰尔斯顿了一下。
他凝视着国王,深吸一口气,逐字逐句地道“见到下一个——”
“血色之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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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翻牌(2/2)
?”
血色之年。
话音落下。
室内寂静无声。
凯瑟尔王沉默不言,更纹丝不动。
唯有一双眼睛幽幽地望向虚空,映出灯火。
好像浑不在意。
而泰尔斯咄咄逼人地凝视着他。
直到下一秒。
“你问错了人。”
国王的声音幽幽响起。
“毕竟,你才是手握筹码的那个人。”
下个瞬间,泰尔斯浑身一个激灵,只觉狱河之罪在血管里愤怒地低吼,带来如芒在背的刺痛感。
令他坐立不安。
“你应该问你自己如果我不接受你的条件,如果我不愿意予你王冠之重,”国王的话很慢,也很瘆人
“那你就宁愿把筹码攥死在手里,袖手旁观……”
“眼睁睁看着星辰坠地,王国燃烧?”
泰尔斯死死按捺住终结之力,却不禁一怔。
凯瑟尔王微低额头,目光射来,有若剑刃抵身。
“告诉我,泰尔斯·璨星。”
泰尔斯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却仍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喉咙。
“你想在有生之年,亲眼见证血色之年吗?”
国王轻描淡写地道
“相信我,我见过。”
“那场面很难忘。”
泰尔斯呼吸一滞,正待反驳,却欲言又止。
国王冷笑起来。
“看,如果你真的明白什么是‘为星辰而生’,那这问题你就不该犹豫。”
“至于‘沙王’是不是由你来执行,你也不该在乎。”
泰尔斯闻言一怔,竟不知何以作答。
“所以,这将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国王的声音逐渐强硬起来,不再淡然,像是利刃出鞘,“也是你最后的机会。”
“那个筹码,那个艾莫雷的孤女。”
“在哪里?”
泰尔斯垂下了头,咬紧嘴唇。
不够。
还不够。
凯瑟尔王不会接受自己的条件。
他不会容忍任何超乎掌控的“交易”。
更不会允许王冠之上,出现哪怕一点瑕疵。
王国,利害,哪怕是血色之年,这些都不足以说服凯瑟尔王。
不足以说服——铁腕王。
花言巧语,威逼利诱,全都无效。
他要做到更多。
更多。
更多!
狱河之罪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心情,汹涌而来,溢满全身。
如果你要进入这个圈子,泰尔斯,乃至爬到顶端。
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俯首称臣,开放你的身心,让他们的世界和观念,统治你的全部,把你变成你自己也认不出来的模样,只有这样,你才能开始玩这个游戏,才能玩得风生水起。
俯首称臣。
开放身心。
变成……自己也认不出来的模样。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打出这张牌。
即便它意味着万劫不复。
在狱河之罪兴奋地咆哮声中,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父亲,听着……”
但下一秒,他的父亲轻哼一声,摇头打断了他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小子。”
凯瑟尔王眼神一动,吐出一个名字
“拜拉尔。”
泰尔斯一愣
“什么?”
国王轻轻地摩挲手背,思索着道
“那个闯宴决斗的刺客,是叫这个名字吧?”
泰尔斯握紧了拳头。
拜拉尔。
什么?
“我猜,因为法肯豪兹送了你那把剑,那个筹码,那个孤女,你才变得有恃无恐,底气十足,胆敢以闯宫谋逆来达成目的。”
凯瑟尔王收起了语气里的严厉,恢复平静
“但你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至少离开这里的时候还不是你出宫前后,判若两人。”
“那这个让你神气起来的筹码,只能是你出宫的这段时间里,得到的。”
那个瞬间,泰尔斯心中一震。
“至于那个闯宴决斗的刺客。”
凯瑟尔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专心地摩挲手背
“他恰巧是今天你出宫后,在秘科见过的人之一。”
“也恰巧是少数能跟你攀谈王国政治的人,还恰巧来自西荒。”
“那个艾莫雷的孤女,还有四目头骨,他们也恰巧来自西荒。”
“米迪尔生前说过政治没有巧合。”
那个瞬间,泰尔斯大脑一僵。
什么……
凯瑟尔王抬起头,看着他的样子,冷笑一声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在你的归国宴会上,那个刺客在失败之后不愿自杀,而是放下了武器。”
国王盯着他,像是按住猎物的猎手
“因为他指望你。”
“指望那个出了名慈悲心肠的泰尔斯王子,事后回去找他。”
“好把法肯豪兹真正的利剑,能够掀翻西荒的筹码——艾莫雷的孤女——交给你。”
泰尔斯强迫着自己维持住表情,却不知不觉冷汗淋漓。
国王目色一厉
“而且,只给你一人。”
“以向我发难。”
“覆局翻盘。”
听到这里,泰尔斯呼吸紊乱。
不可能。
不。
他的筹码,他唯一能拿来与凯瑟尔王讨价还价的牌面……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对手翻开了?
国王轻笑一声,不再看向泰尔斯。
好像后者不再重要。
“没关系,莫拉特会从他嘴里撬出一切的。”
凯瑟尔王悠然道
“包括那个孤女。”
撬出一切。
泰尔斯的瞳孔慢慢放大。
拜拉尔。
安克·拜拉尔。
谢谢您,殿下。
谢谢您还愿意到这里来,来聆听我的声音——或者遗言。
这儿虽没有阳光,可也不是那么黑,是吧。
不。
想到这里,泰尔斯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咬住牙齿
“不,你错了。法肯豪兹跟我有秘密的联络渠道……”
“那就是其他人,”凯瑟尔五世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其他你出宫后遇到的人。”
“无所谓,知道这个孤女活着就够了。”
国王看也不看他
“你出宫遇到的人也罢,去过的地方也好,秘科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遇到的人。
去过的地方。
莉莉安,燕妮,废屋……
不。
泰尔斯难以置信,他的呼吸渐渐僵硬。
凯瑟尔王挑起眉头,语气轻松
“放心,那个孤女,她很快就会在王室的支持下,恢复头衔,成为艾莫雷女男爵。”
“她的姓氏,注定要名留青史。”
国王玩味地道
“她父亲若死后有知,也许会为之自豪?”
名留青史。
泰尔斯一阵恍惚。
那么,殿下,代价是什么呢?
拜拉尔家将成为背主之徒,众矢之的。
蒂娜,她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不。
不!
泰尔斯猛地抬头!
在狱河之罪的催动下,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懑涌上胸口。
少年不再掩饰,而是愤怒地瞪向国王。
“你根本没认真听我说话,对么?”
泰尔斯咬紧牙关,愤然发声
“你跟我谈了这么久,只是想搞清楚,我是从哪里知道艾莫雷孤女一事。”
凯瑟尔王毫不在意地轻嗤一声。
“谢谢你,孩子,但你的任务完成了。”
“顺便一句,无论是谁跟着你演了这出闹剧,”国王话语平静,却句句诛心“他们都会付出代价。”
“为你的愚行。”
泰尔斯吸了一口气。
怀亚,罗尔夫,dd,哥洛佛,还有被自己骗来的科恩……
不。
“你不能这么做。”王子艰难地道。
“记得吗,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很多次机会。”
凯瑟尔王甚至不去看他,冷漠回应
“是你自己放弃的。”
铁腕王轻轻地伸手,拨向桌上的摇柄,通知外面的人。
“现在,滚出我的会议室。”
他用低沉的嗓音,为整场谈话下达定论
“去问问玛里科先锋官擅自闯宫,冒犯国王,该挨多少鞭。”
那一刻,泰尔斯只觉彻骨寒凉。
————
西荒领,荒墟,浮沙宫。
“哟,伤疤汉,过来过来,陪我下棋!”
窗边的法肯豪兹公爵紧了紧披风,向着廊柱后的荒骨人招了招手。
高大强壮的荒骨人转过头来,向公爵靠近,带动一头的小辫子来回甩动。
一个年轻些的卫兵望着荒骨人身上锯齿状的纹身,警惕地把手按上剑柄,却被另一个年长的卫兵按住。
荒骨人走过这个满脸紧张的年轻卫兵,看也不看他一眼,似乎习以为常。
他来到西荒公爵面前,粗鲁地把屁股砸到椅子上,看着两人之间的棋盘,皱起眉头。
法肯豪兹高兴地伸手示意。
荒骨人摇摇头,话语僵硬而难听
“高赫,不会。”
法肯豪兹叹了口气,连忙摆手
“我知道,我知道,不然我找你干嘛?”
高赫愣了一下,看看棋盘,又看看公爵,一脸鄙视。
他指指窗外风沙里的月亮
“小鸦头,走,追。”
高赫的话语难听难懂,但法肯豪兹似乎毫无碍难,他摇摇头。
“不了不了,让德勒走吧,他得赶回翼堡准备要务,”公爵痛心疾首地看着一下午的胜负记录本
“再说了,追他回来干嘛,我又下不过他。”
“小小骨崽,在,追。”
“我儿子的棋艺是我教的,跟他下……没意思。”
法肯豪兹大手一拍
“来,下棋!”
高赫怒哼一声,伸出手,胡乱动了一下棋子。
“哎呀,伤疤汉你怎么能先动王后呢,不是这么走的,不过没关系,你看,我这就把它吃掉了……”
“哼。”
“啧啧啧,你这一步就不高明了,等于送子给我吃啊,啪嗒!哈哈哈!”
“高赫,不懂。”
“不懂没关系,输多了就懂了……”
“高赫,饭。”
“别走啊,要吃啥喝啥让仆人给你送,来来来,你看我一步……”
“高赫,杀人!”
“哎哟哟,别生气嘛伤疤汉,下个棋而已,胜负不重要……”
一来一回间,法肯豪兹下得不亦乐乎,不多时,棋盘上已经摆满了高赫被吃掉的棋子。
最后一步下完,公爵心满意足地抓着高赫的手,推倒后者的国王,仰倒在椅子上,长声喟叹
“啊,好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的大胜了!爽!爽!爽!”
法肯豪兹靠在椅子上,摇头晃脑。
但是荒骨人却紧紧盯着一脸满足的法肯豪兹,闷声道
“骨头崽,杀人。”
此言一出,法肯豪兹的笑容瞬间消失。
公爵离开椅背,冷冷地看向荒骨人,面容恶心可怖。
而高赫毫不示弱地回瞪他。
几秒后,西荒公爵扑哧一笑,摆手道
“胡说八道,我这下棋呢,没事杀什么人啊。”
但是高赫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可怕起来。
周围的卫兵心有所感,一阵不适。
“骨头崽,”荒骨人严肃地道
“杀人,大杀人。”
法肯豪兹的笑容再次凝固了。
他指向高赫,摇头道
“你……”
“骨头崽,骗,”高赫咬起牙齿,一瞬间变得面貌狰狞
“高赫,杀人!杀人!”
荒骨人的反常,让周围的公爵近卫们紧张起来,直到法肯豪兹扬扬手,示意无事。
荒墟的领主叹了口气。
“好吧,我说实话,”法肯豪兹支住棋盘,目光深远
“我是有些烦躁。”
也只有你才能看出来,伤疤汉。
西荒守护公爵出神地望着窗外
“你知道,等待的时候,最是磨人了。”
高赫露出残忍的笑容
“杀人?”
公爵不屑摇头
“哦,杀人也开心不起来!”
高赫显然很失望,他嘟囔了一句,扫兴地起身离开。
“告诉我,伤疤汉。”
在高赫转身的时候,法肯豪兹突然开口
“你赌过吗?就是……出钱,说一件事情,你说对了,就赢钱?”
荒骨人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下,摇摇头
“高赫,不。”
“至少你见别人赌过吧,”法肯豪兹叹息道
“我是说,在你打开战俘栏,背着我逃出刹拉伦部之前?”
高赫仔细地思索一阵,眉头渐紧。
法肯豪兹见他这副模样,无奈道“好吧,我也不为难你……”
“五十八个迁水期以前,”高赫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卡利格里,兽笼。”
“卢玛,赌。”
法肯豪兹表情一变,饶有兴趣地拍拍眼前的桌子。
高赫重新坐了下来。
“好吧,所以,是你们部族去卡利格里的时候,玩了兽笼……你的兄弟赌了谁?部族战士?奴隶?流放者?沙盗?还是野兽?”
荒骨人目露冷色
“高赫,杀人。”
法肯豪兹眼前一亮
“哈,你兄弟下注,你亲自下场,决斗杀人?”
高赫点点头。
“看看你这刹纹,你赢——杀了多少?”
高赫站起身来,扒开侧背的衣物,如数家珍地点出几个锯齿状的纹身。
“八个?哇哦!”
法肯豪兹感叹道“我猜你们发财了?”
但是高赫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卢玛,输。”
“什么?”
法肯豪兹皱眉不解
“但你还活着啊,你兄弟怎么输的,下错注了?”
高赫的表情黯淡下来。
“部爵,赌,血刺蜥。”
法肯豪兹的笑容也渐渐消退了。
“哦,你的部爵下令,让你们兄弟手足,捉对厮杀。”
公爵叹息道
“这可是重头戏,我猜,他想引来重注,赚笔大的。”
高赫咬起牙齿,脸颊发抖
“卢玛,不。”
“高赫,不。”
法肯豪兹点点头
“当然,你们拒绝了,所以只能赔钱?”
荒骨人顿住了。
好一阵子,他才艰难抬头
“部爵,杀人。笼主,杀人。圣酋,杀人。部族,大杀人。沙仆,大大杀人。”
公爵耸耸肩
“是啊,我猜也是,大家都很不爽,尤其是那些下了注的人们——我听某人说过。”
他轻哼一声
“你的部爵摆了兽笼,兴许还收了注,却没完成决斗,一定赔惨了吧。”
高赫没有说话。
荒骨人只是摇了摇头,目光可怕“部爵,穷。”
“卢玛,赔,命。”
法肯豪兹一顿。
高赫咬紧牙齿发着抖,抬起头来
“高赫,罚,活。”
西荒公爵没有说话。
他只是叹出一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高赫扭过头,向着看不见虚空露出狰狞的表情。
“啊,我想起来了,你的混蛋老部爵,”法肯豪兹眉头一动,恍然道
“就是后来那个被你从下往上,一斧子从鸡把砍到肋骨,哀嚎到天亮才挂掉的倒霉蛋?”
高赫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法肯豪兹轻笑一声
“干得好,伤疤汉,为你兄弟报仇了。”
高赫不言不语,半晌之后,他突然抬头。
“骨头崽,赌?”
法肯豪兹一愣,明白过来,点点头。
“是啊,我也在赌,”公爵看向东方,嬉笑道
“赌另一场……血刺蜥。”
高赫皱起眉头。
“啧啧啧,”西荒公爵摇头道
“下注下得,怎么说呢,足足六年啊。”
法肯豪兹渐渐出神。
荒骨人露出狠色
“高赫,杀人,骨头崽,赌。”
“当然,”法肯豪兹笑了
“如果是杀人,伤疤汉,我一定让你去,下注在你身上。”
“但是,不,不是。”
公爵的眼神犀利起来
“我这场赌博的关键,不是杀人夺命。”
“而是赌我那一位,在王都里的高赫,能不能豁出一切。”
高赫露出不解的神情。
“赌他,赌他愿不愿像你的兄弟一样。”
法肯豪兹公爵面色骤冷,他大手一挥,将桌上的棋子统统扫落
“赔自己的命。”
“换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