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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十巨头

   第95章 第十巨头(1/2)

一阵沉默之后,莫里斯挠了挠自己的下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泰尔斯。

“因此,您大老远跑来这里,就为了给我上政治课?”

“你想要答案,”泰尔斯放下拳头,胸有成竹地回应他,“而我正在给你。”

莫里斯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摆设,思索片刻后重新抬头

“如果是,那这答案离我们也太远了,不现实。”

泰尔斯笑了。

药铺的另一侧,燕妮和格罗夫瑟瑟发抖地私语着,哥洛佛则努力安抚住要冲上去拿下莱约克的科恩。

但就像有道无形的墙壁横亘在中央,所有人都遵守着默契,未敢逾越而过,侵入星辰王子与兄弟会一方巨头的谈话。

“是啊,‘政治离我太远了’,‘政治对我来说太不现实’,这是我们生活里最常见的误解。”

泰尔斯眼神一变

“无论是觉得太远所以不屑一顾,自命清高,避公共政治如致命瘟疫的洁癖君子;还是觉得太远所以愤世嫉俗,皓首穷经,坚信知识中存有一切的学究们;或者觉得太远所以破罐破摔,麻木不仁,以为柴米油盐就是回归生活的犬儒者;抑或觉得太远所以无所顾忌,夸夸其谈,言语间指点江山大势的键盘侠。”

“还是你这副吊儿郎当混日子,醉生梦死有一天算一天的混混痞子模样。”

莫里斯弯起一边的嘴唇,露出咬合的牙齿。

但泰尔斯理也不理他

“有意或无意,自觉或不觉,他们都在表达‘政治太远’的态度。”

“但恕我直言,他们要么对‘政治’有所误解,要么就是对‘远’有所误解。”

莫里斯不言不语。

“看看现在,我就正站在你的面前。”说到这里,泰尔斯声音顿寒

“而你们以为,在兄弟会崛起的途中,有关部门真的一直对你们漠不关心,听之任之?”

莫里斯眯起眼睛

“有关部门?”

“哈,你是说那些最神秘的,利民惠民时总不见踪影,爱国报国时才尽职尽责的‘有关部门’?”

莫里斯哼哈一声,面露不屑,语含讥讽

“我们自有方法对付他们——他们就像坨屎,每次坑都蹲完了,我要站起来擦屁股时,才能在屎坑里看见他们趁着热乎劲头,张牙舞爪气味袭人的样子。”

可是泰尔斯摇了摇头,并不理会他的情绪

“那你刚才为什么下令撤退呢?为什么不听那个叫奥斯楚的话,按照原计划,集合人手杀去血瓶帮讨债,管他绑架案的罪魁祸首是谁,兄弟会只要杀人立威就够了。”

莫里斯眼珠一转,没有说话。

泰尔斯转过身,走向下一排货架,不时拿起一个药瓶把玩。

“政治离你们并不遥远,莫里斯老大,哪怕是你这样视王国如无物,肆意践踏法律边界的人——高墙铁壁,不仅仅困锁那些甘于牢笼内的人,也限制了那些自认在牢笼外的人。”

“它是无形无相的罗网,封锁视线里的每一寸颜色,堵住空气中的每一个缺口,而我们举手投足,言语呼吸,俱在其中,不可脱逃。”

泰尔斯望着手上的药瓶,感受着它硬实的瓶壁,默默出神。

莫里斯沉默了好几秒,这才低哼一声。

“也许我该让兰瑟来听听,”兄弟会的胖子老大眯眼道

“他最懂这个。”

但泰尔斯冷笑一声。

“你也一样,莫里斯。”

王子抬起头,与莫里斯对视一眼

“毕竟,你才是算账和管钱的。”

那一瞬间,莫里斯的眼里闪过厉色。

但不过寥寥几秒,兄弟会的大佬噗嗤一笑,满不在乎地甩手

“得了吧,您说的这些劳什子有的没的,我们这帮混街头的糙爷们儿既不懂,也不感兴——”

可泰尔斯陡然提高音量,打断了他

“如果你们真的不感兴趣,莫里斯!”

“那当年你们——你和黑剑,还有那时叫做‘九巨头’的雇佣兵团——就不会千里迢迢来到王都。”

他的嗓音缓缓变小,语速渐渐放慢,可里头蕴藏的力量却让莫里斯皱起眉头。

“而如果你们不感兴趣……”

泰尔斯向前一步。

“就不会接受贺拉斯王子的雇佣。”

那一瞬间,莫里斯目光倏变!

“更不会在他事败身死之后,依然扎根永星城,潜伏进取,”泰尔斯轻轻转动手里的药瓶,缓缓道

“意有所图。”

沉默包裹住了对话的两人。

直到莫里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调整好自己的脸颊,吐气出声

“你刚刚说,谁?”

目的达到,泰尔斯无所谓地笑笑,转身放下药瓶。

“燕妮小姐!”

王子突然高声,打破了隔开两种对话的界壁,引得药铺里的其余人纷纷侧目

“你考虑好了吗?”

燕妮被喊到名字的时候就狠狠一颤。

她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机械地望向泰尔斯的方向

“什,什么?”

老板格罗夫哭丧着脸,焦急地看看自己的妻子,又紧张地望望莫里斯。

泰尔斯不急不恼,温和一笑

“一个机会。”

“我说,我想给你一个找到新出路,获得新生活的机会。”

泰尔斯瞥了她旁边的格罗夫一眼,目中寒意差点让后者险些双腿一软

“至少比现在好。”

燕妮怔怔站在原地,无意识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科恩眉头一蹙想要开口,但一来二去,哥洛佛显然已经把握了拖住他的诀窍。

莱约克向莫里斯投去询问的眼神,可胖子自己只是深深沉思,并不反应。

唯有格罗夫露出痛苦又哀求的表情,死死摇动着妻子的手臂。

燕妮恍惚了好久,她呆呆地回过头,视线扫过待了十余年的药剂店,又扫过曾是老板,现在是丈夫的格罗夫。

然后,她才缓慢地扭头,目光对上那个清秀温柔的贵族少年。

泰尔斯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不止多久之后,燕妮深吸一口气,缓慢但是果断地,把手臂从丈夫的手指中抽了出来。

她擦了擦手,轻轻向前两步,站到泰尔斯的身前。

泰尔斯微笑以对。

格罗夫顿时备受打击,身形一晃,面色煞白。

莫里斯思绪紊乱狠狠皱眉,科恩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哥洛佛纹丝不动面无表情,莱约克则依旧靠在墙角,冷眼旁观。

只见燕妮清了清嗓子,正色开口

“这位……少爷,我很,很感谢您的垂青。”

“但我想清楚了。”

泰尔斯眉毛一挑。

只见燕妮坚定地道

“不。”

“我不需要您给我的新生活。”

此言一出,整个药铺都安静了。

连格罗夫都满面惊讶。

泰尔斯轻轻蹙眉

“什么?”

燕妮竭力挤出笑容

“我是说,现在的生活,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最好的选择?”

泰尔斯沉吟了一阵,向着窝囊哆嗦的格罗夫努了努下巴

“就是他?”

格罗夫又是一抖。

但是燕妮却回头看了丈夫一眼,然后肯定地对泰尔斯道

“是的,他。”

泰尔斯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低下头,嗤声而笑

“告诉我,你的老丈夫,格罗夫老板会揍你吗?”

燕妮微微一颤。

莫里斯在另一边哼了一声,格罗夫面色惨白,如遭雷击。

泰尔斯抬起眼神,努力想要望进燕妮的内心

“告诉我,燕妮小姐,或者格罗夫夫人,在这里,你幸福吗?”

燕妮眉头耸动,在痛苦与犹豫间思索这个问题。

兴许是少年的两位保镖过于壮硕,兴许是他无形中透露的气场自有威严,兴许还是莫里斯的在场意义非凡,此时此刻,整个药剂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

终于,半分钟过去,燕妮的眉头舒展开来。

她缓缓抬头,捋了捋头发,向泰尔斯露出一个清丽的笑容,渗出几丝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憔悴。

“我真的很感谢您,这位少爷。”

“但是您也许不清楚。”

燕妮认真地看着泰尔斯,话语间透露出罕见的释然与疲倦。

“我来自西荒的黎克南镇,十几年前,战争带走了我的父亲和哥哥们,我和母亲只能背井离乡,自寻生路。”

泰尔斯目光一黯。

“而永星城,虽然是传闻中最富裕繁华的王都,可这座大城市,其实不是那么,不是那么地,欢迎外乡人。”

燕妮深吸一口气,扫视着这个自己待了小半辈子的店铺。

“这条街看着混乱,野蛮,不安全,这家店铺看着寒酸,老气,破败不堪……”

“但是这里,已经是我在王都里,最像家的地方了。”

最像家的地方。

泰尔斯拳头一紧。

另一边,哥洛佛紧皱眉头,莫里斯轻嗤一声,莱约克则把面孔在阴影里埋得更深了些。

燕妮叹息着,露出苦笑

“而格罗夫先生……我是说,我丈夫。”

燕妮扭头看了一眼格罗夫,眼神复杂,后者忐忑不安地望着这边

“对,他年纪是比我大,是有些肥胖,有些急躁。”

“他平时还有些小气市侩,斤斤计较,耐性不好,自私短视,晚上睡觉还打呼噜,声音震天响。”

燕妮深吸一口气,艰难地道

“还有,是的,要是我在他喝多的时候去拉他,他会打我。”

泰尔斯冷冷剜了格罗夫一眼,后者先是惊恐,继而露出讨好又忏悔的神情。

科恩眉目一皱,举起食指正要开口,却第三次被哥洛佛用“敢插王子的话就杀了你”的凶厉目光与坚实手劲逼了回去。

燕妮慢慢地回过头来,轻声道

“但他收留了我,照顾了我,给了我工作,让我有地方拿药,治疗我那得了伤寒的母亲。”

“就在我最潦倒落魄,走投无路,差点要豁出一切去红坊街找活儿的时候。”

格罗夫的眼里露出喜色。

“他不是好心,更非爱情。”

泰尔斯冷哼道

“只为了你的姿色和年轻。”

燕妮微微一颤,突然抬头

“是的!”

泰尔斯吃了一惊。

不知何时起,燕妮早已双目通红,只见她委屈又激动地开口

“我当然知道!他图我漂亮,见我年轻,又耐劳能干,于是才……”

她潸然泪下,提破嗓音

“可谁又不是呢!”

燕妮的突然爆发把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少妇吸了一口气,抹了抹眼角。

“您年纪轻,少爷,出身优渥生活无忧,也许不知道一个人饿到失去理智,为了一口面包,连男人来脱你裙子都可以不在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泰尔斯怔然望着她。

“但是我知道。”

燕妮的双手在围裙上捏紧拳头。

“我知道。”

她回头望了格罗夫一眼,那一眼里尽是凄凉的笑意。

“是的,我的丈夫一身毛病和缺点,有些地方讨嫌得难以忍受——他当然不是每个少女心里最理想的男人。”

格罗夫向他的夫人露出一个难看无比的笑容。

燕妮噗嗤一声,但笑声苦涩,嗓音低沉

“但现实是,世上有哪个女子的丈夫,能像故事里那么好呢?”

“尤其是这里。”

泰尔斯默然以应。

“没错,我也许尚有几分姿色,年岁也比他更小,所以有财有业的他才看上了我,让我在他手下打工,让我自愿或非自愿,半推半就,稀里糊涂地嫁给他。”

燕妮吸了吸鼻子,凄然道

“但是男才女貌,这难道不就是世上公认的,男女配对,美满婚姻的真理吗?”

少妇惶然扭头,看向药店里的其他人科恩、哥洛佛、莫里斯、莱约克……

但是没人回应她的质问。

重压之下,燕妮的情绪有些失控,她啜泣一声

“就像《伊莎贝尔寻夫记》里唱的男儿只将功与富,换得女子岁与美,红妆泪目人不见,那堪奢望爱与情——下到黎民百姓,上至王公贵族,谁家不是如此?”

“谁家不是?”

燕妮揉了揉通红的鼻子,捋了捋嫁人后变得干枯失色的发丝,嗤笑一声,无所谓地道

“男子只要有功名富贵,就能覆盖其他一切,哪管他毛病缺点本人如何。”

“而对姑娘们来说,年轻貌美,贤惠能干才是唯一价值,谁在乎你幸福不幸福。”

泰尔斯感受到对方情绪激荡,不禁心生悔意

“燕妮……”

可是燕妮对他的提醒视若无睹。

“剧目里,伊莎贝尔公主选夫的标准永远只有那么几样功名,声望,才干过人。而她能用来吸引候选人的东西也只有那么几样美貌,贤惠,冰雪聪明……这就是唯一的配对。”

燕妮失神道

“至于她选择的具体丈夫,究竟是英俊潇洒的光骑士尼达姆,轻灵飘逸的精灵卡希尔,战功盖世的鲁尔将军,权势滔天的执政宰相摩拉尔,痴情一片的麦德尔公爵,出身高贵的帝国王子儒勒,还是阴险狠毒的维塔学士抑或邪恶偏激的黑骑士尤瑟尔,这真的重要吗?”

“我脱下裙子,好换来他的面包。”

燕妮双目茫然

“这就是大家最认可的交易和配对。”

泰尔斯幽幽地望着她,突然发觉,眼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熟悉的好心燕妮了。

六年后,那个矜持羞涩的姑娘,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街区里,已经经历了太多,看透了太多。

他突然觉得心情沉重。

更开始怀疑自己前来下城区的选择。

“就像这个药秤,”燕妮凄然一笑,伸手取下一个药秤,拨动它的砝码

“大家都只认可左物右码,一边药物,一边砝码。”

“左右不能混淆,内容不能改换。”

燕妮呆呆地看着同样愣神的格罗夫。

“而我和我的丈夫,我们只是遵循药秤的规则而已。”

另一边,莫里斯对这一幕有些措手不及,心中另有要事的他并未仔细听,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个格罗夫,你们的家事……”

但是泰尔斯突然举手,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莫里斯顿时一噎。

只见泰尔斯叹出一口气,尽力用最温柔地口气,对燕妮道

“但是,燕妮,我只是想……”

燕妮回过神来,冷笑一声,全然忘记了眼前这位与莫里斯称兄道弟的神秘少年,可能具备的地位与能量。

“而您又有什么区别呢?”

“强迫也好,引诱也罢,您用——应该是某家贵族的——地位与权势,财富与成就,放到大家认可的药秤上,换来我的身躯与样貌,顺从与服侍,兴许还有为您传承后代的光荣,然后大家还会视之为一笔好买卖,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好像才是世间唯一公平的交易。”

泰尔斯的呼吸突然乱了节奏。

“对,你也许比我的丈夫更好,更帅,更富有,更年轻,乃至更善良,小少爷,”

“但就算你是国王好了……”

“对我来说,不过也就是褪下裙子,再换个面包罢了。”

燕妮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眼泪已经干渴,露出这些年辛苦操劳后的眼角皱纹

“裙子还是布匹织的,面包还是磨粉做的……称量的时候,还是同一个药秤,什么都没有变。”

泰尔斯只觉得心跳一空。

什么都没有变。

“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终其一生,我们必须也只能努力织染自己的裙子,才堪堪能以褪下裙子的方式,在差和不那么差的面包——即使你们觉得某个面包绝顶美味,简直是面包之王——之间做选择。”

燕妮瞥了泰尔斯一眼,冷笑道

“在这一点上,您还不如我的丈夫呢,哪怕他又老又丑。”

格罗夫先是一喜,随后看见泰尔斯的脸色,心中又是一苦。

“至少,我与他生活多年,我了解他,我知道怎么对付他。”

“至少我知道,我在这儿能做个药铺老板娘,平平常常,生活无忧,再不顺意,也不至于穷愁潦倒衣食无着,要靠苦力浆洗乃至卖身赔笑度日。”

“而这也比勾搭上某个有权有势的贵族少爷,锦衣玉食上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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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第十巨头(2/2)

然后被不明不白地始乱终弃来得好。”

泰尔斯无言以对,只能握紧拳头。

他所有的善辩巧言,都在燕妮绝望之下,倾诉心声的这一刻黯然失色。

“因为这个世界的药秤,只允许我用裙子换面包,中间隔断森严,不得逾越。”

“所以跟了哪个男人都一样,充饥的面包罢了。”

燕妮惘然摇头,凄然冷笑

“从来不会有什么更好的选择,更好的生活。”

泰尔斯沉默着,空气里只剩下燕妮的低低啜泣。

莫里斯轻声叹息,莱约克眼神犀利,哥洛佛低头沉思,就连科恩也面露哀色。

“不是你的错,燕妮,”半晌之后,泰尔斯才调整好自己,摇头道“是这药秤太旧了,配不上你。”

“但你确实值得更好的。”

但燕妮依旧不为所动,她警惕地盯着泰尔斯,眼里的倔强未曾稍减。

泰尔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想起过去,心中百感交集。

他无力地咧开嘴角,绽放一个脆弱的笑容

“好姑娘燕妮。”

好姑娘燕妮。

那一个瞬间,燕妮愣住了。

她呆滞地望着泰尔斯不无痛苦的眼眸,错愕许久。

好姑娘燕妮。

这个称呼……

很久很久以前——当她还是个姑娘时——的一段记忆突兀涌来。

拿好了,黑发小子,这是伤寒药,记得,小孩子只能按一半的剂量用……

谢谢你,这下科莉亚就能好起来了,喏,这些钱够了吗?

唉,不够,药剂涨价了……没关系,我再补一点,把账目填上,希望格罗夫先生不要发现。

别担心,你不是说红坊街的有钱人多嘛,我去那里碰碰运气,说不准能讨到钱还给你……如果老板打你,我就去砸了他的宝贝招牌!

但那是血瓶帮的地盘……好了你快走吧,不然他真要发现了——诶等等,这些是剩余的衣物,拿去吧,这个冬天很冷……

谢,谢谢你,辛提他们会很高兴的。那我走了——嘿,好姑娘燕妮!

我说了别那么叫我!你还有什么事?

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的好姑娘一定会幸福的!

噗嗤——东西就这么多,你再讨好也没有了!

不,我是说真的,我会让整个下城区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个好姑娘燕妮!好男人们会争着抢着来娶你!

噗嗤,哈哈哈哈,好了,赶紧滚吧,油嘴滑舌的小子!

“相信我,像你这样的姑娘,”泰尔斯扭过头,感慨地道

“好男人们会争着抢着来娶你。”

燕妮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声音微颤

“但是……抱歉,可能他们也不过是,面包换裙子罢了。”

燕妮和少年双双站在药铺里,默默对面。

终于,不知多久之后,燕妮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也许吧,”燕妮粲然一笑“但我早就明白了。”

“这就够好了。”

她轻声道

“油嘴滑舌的小子。”

油嘴滑舌的小子。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低头按住自己的鼻梁。

“是嘛。”

泰尔斯揉搓着鼻梁,不自然地扭头转身,走入货架之间

“那么忘掉我的提议吧。”

“好姑娘。”

燕妮怔怔地看着泰尔斯转身的背影。

她身后的格罗夫大出一口气,随后又被冷冷瞪着他的杀手莱约克吓了一大跳。

这番闹剧过后,科恩低头沉思,哥洛佛则警惕地左看看右望望,一怕兄弟会突然翻脸不认人,二怕警戒官又正义感发作闹出幺蛾子。

唯有莫里斯紧皱眉头,跟着王子走进货架。

“你究竟想做什么?”

听见身后的声音,泰尔斯抬起头来。

想做什么?

泰尔斯回过头,重新对上莫里斯目光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正常,变回那个自然而冷漠的王子。

“如你所见,调戏妇女。”少年轻笑一声。

但他的内心却没有这么平静。

只觉得有一股不平的气息,在胸中翻滚激荡。

“不,我才不在乎你看上了哪个有滋味的人妻,想跟她调情或者干脆用强——我想问的是……”

莫里斯怒哼一声,靠近泰尔斯,咬牙道

“你究竟想从我们这里获得什么?”

“你要什么?”

“堂堂一国继承人,不会就为了跟黑剑在埃克斯特的一场相遇,就借着逛红坊街、调戏妇女当幌子,来劝我们关注王国政治?”

泰尔斯目光幽幽。

我要什么?

“如我所言,入冬了,又要下雪了,”王子抬起眼神,将胸中的愤懑化成思考的动力

“准备好御寒。”

莫里斯一阵疑惑

“我不明——”

可是泰尔斯嗓音一肃

“贺拉斯。”

莫里斯话语一顿。

“前第二王子,溯光之剑,贺拉斯·璨星。”

少年倏然抬头,冷冷看着莫里斯

“血色之年里,他向你们要过什么?”

莫里斯瞪大了双眼。

一秒,两秒,胖子眼神变幻,先后晕出冷酷与阴险,果断与凶狠。

但泰尔斯不为所动,只是默默对上他的目光。

片刻后,货架间的莫里斯表情狰狞,压低声音

“那您要的,可有点儿太多了。”

也太危险了。

胖子心中冷酷。

望着莫里斯的表情,泰尔斯心中已有答案。

“那我们就不着急,慢慢来,”少年不慌不忙,胸有成竹

“首先,我想知道你们所知道的。”

莫里斯皱眉

“我们知道的?”

泰尔斯点点头,努力忘却先前找到燕妮却报恩失败的失落感

“虽然政治无所不在,牵动万方。”

“但我不认为每一方都能自知自觉,特别是以贺拉斯跟你们的差距而言,我不认为也不指望他会告诉你们全部的计划。”

“尤其是血色之年。”

说到这里,泰尔斯目光凝聚

“所以我只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跟贺拉斯认识的。”

“我想知道,黑剑跟他是什么关系。”

王子每说一句话,莫里斯都眼皮一跳。

直到泰尔斯的嗓音彻底变冷,

“而你们,除了潜入复兴宫,施行政变,弑杀王储之外……还为他做了什么。”

那一刻,莫里斯几乎变成了雕塑,如千年老树般扎根在原地。

他死死盯着泰尔斯,面色来回变幻。

货架间重新变得静谧,只听得见外面燕妮清扫店铺,以及科恩怒斥莱约克的声音。

片刻后,兄弟会的胖子表情阴冷,如猎鹰般低头打量泰尔斯

“我懂了……又一个有所欲求的璨星,通过秘科的行动,打听到了我们的底细和能量……”

泰尔斯微微皱眉。

莫里斯狡黠一笑

“那你能给我们什么呢,殿下?”

听到这里,泰尔斯冷笑一声

“生存。”

在莫里斯愕然的时候,泰尔斯突然转身。

“燕妮?”

王子提高音量,重新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格罗夫再次吓得软倒在柜台上)。

“我需要一些伤寒药剂。”

燕妮回过头来,她虽然眼下的通红依旧,但已经不再恐惧和痛苦。

少妇微微一笑,语气温柔。

“好的,小少爷,我这就给您打包,请问您要多少……”

拿好了,黑发小子,这是伤寒药……

曾经的记忆缓缓重新在眼前。

“全部,”泰尔斯低头揉着自己的鼻梁,不让人看见自己的眼睛

“今天店里所有的伤寒药剂,我都要了。”

柜台上的格罗夫一愣。

所有,都要了?

他先是一惊,随后大喜过望,急急翻开账本,开始计算数字。

科恩和哥洛佛同样一怔。

泰尔斯回过头,重新回到与莫里斯的对话。

“继你们十几年来的节节胜利之后,现在,局势又起变化了。”

“你们和血瓶帮遇到的不顺,只是秘科下一个计划的冰山一角。”

莫里斯像一头凶狠而灵敏的猎犬,急急问道

“什么变化?什么计划?”

泰尔斯轻轻勾起唇角

“我。”

“我回来了。”他轻声道。

莫里斯稍有不解,但不过几秒后,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

“因为……您自北方回国,回到王都了?”

泰尔斯眼前一亮。

他点点头。

“大家都说,黑剑之下,兄弟会里最能打的是琴察,最难搞的是费梭,最神秘的是兰瑟,最霸道的是罗达,最狠毒的是安东。”

“但他们漏了,”王子真诚地感叹道

“管账的人,是莫里斯。”

莫里斯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没错。”

泰尔斯不再卖关子,痛快开口

“就跟六年前,我从天而降改变了星辰政局一样——现在,我回来了。”

“整个王国,攻守将再度易势。”

莫里斯不解追问道

“怎么说?怎么易势?”

泰尔斯微微一笑。

那一瞬间,他眼前闪过法肯豪兹,闪过库伦首相,闪过年轻的鸢尾花公爵,闪过独眼龙廓斯德,以及沧桑瘦削的北境公爵瓦尔·亚伦德……

眼前的画面,最后定格在议事厅,那幽深廊道的另一头,那张至高无上的王座。

泰尔斯的笑容旋即消失。

“你不需要知道细节。”

王子收起情绪,直视莫里斯

“你只需要知道……”

“王国秘科直属至高王座,素来深谋远虑,且所图甚大,从不做无用之功。”

泰尔斯想起在秘科的所见所闻,不由皱眉,莫里斯也表情凝重。

“他们的所有行动,都是想一套,说一套,做一套,报一套,藏一套,兴许还在保险箱里再死死锁上一套……但他们绝不是为了给某个人或者某个团伙一个下马威,才又威胁又绑架,又抓人又整顿,在影响王国底层的两个帮会之间搞了这么多杂七杂八,看着毫无牵扯的事情。”

莫里斯认真地聆听着。

“按照我的预估,他们是在准备一场大行动,”泰尔斯冷冷道

“血瓶帮和兄弟会的遭遇,只是他们的前奏,是他们在磨刀砺剑。”

莫里斯面露疑惑

“我们?怎么,他们想再搞一次‘一夜战争’?让我们跟红头巾再度厮杀?”

“不知道,”泰尔斯摇了摇头,思考着自己所知晓的情报

“但要我猜,秘科着眼的点可能有三个方向。”

莫里斯挑眉

“哪三个?”

但这一次,泰尔斯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干脆回答,而是冷冷地注视着莫里斯。

仿佛在等待什么。

“怎么了,”莫里斯不解地催促道“说啊?”

泰尔斯默默地凝视着他,突然开颜而笑“是啊。”

他盯着莫里斯的小眼睛

“说啊?”

莫里斯先是愣了一下,但久为一方地盘的老大,他很快明白过来,阴沉地回望着泰尔斯。

“你的选择,”泰尔斯耸了耸肩,像个最老成的商人一样,不慌不忙

“反正,他们搞的又不是我的生意,绑的也不是我的人。”

莫里斯死死瞪着他,似乎难以相信。

泰尔斯眨眨眼睛,友善乖巧。

半晌之后,莫里斯认命般吐出一口气,不爽地哼了一声。

“一次任务。”

泰尔斯皱眉“什么?”

莫里斯抬起头,望着窗外泥泞而糟乱的街道,幽幽道

“您要的答案,源自我们的一次任务。”

“很久以前,我们‘九巨头’成立不久的时候,接下了一个有天价悬赏的任务。”

泰尔斯追问道

“什么任务?”

莫里斯轻嗤一声,抱紧双臂,目光里现出怀念

“寻人。”

泰尔斯十分不解,用眼神催促他继续。

莫里斯啧声摇头,似乎变回曾经的某个吝啬小气、见钱眼开的雇佣兵。

“悬赏者隐姓埋名但出手阔绰,只要愿意参加就有赏钱,而最终的悬赏足够我们扩张成百人团……”

“老实说,我们只是被雇佣者之一,为了拿到悬赏,一路上还得跟无数同行竞争,其中不少都是鼎鼎大名的佣兵队伍、赏金猎人,甚至有贵族的私兵也参与了——但谁叫那时候我们年轻呢,啥也不管,莱赫见钱眼开,基尔斯自大狂妄,库尔只管有肉吃,就连黑剑,那时候也不比那个傻逼警戒官好多少。”

莫里斯说入了神,摇头慨叹道

“当然,最大的麻烦不是其他……”

他先是不屑啧声,随后破颜而笑,似乎在翻开一页最有趣的故事。

“总之,从中央领到西荒,从大荒漠到龙吻地,从迷雾三国到南岸领,我们几乎跑遍了小半个西陆,一路追一路逃,一路打一路杀,一路干一路被干,总之是鸡飞狗跳焦头烂额。”

“要是把遭遇编排成吟游诗,能在‘我家酒馆’唱上二十年都不嫌厌。”

泰尔斯听着他神采飞扬的叙述,思绪飘回到曾经的刃牙营地,想起老板坦帕所讲述的“雇佣兵的黄金年代”,不禁也渐渐出神。

“而当任务好不容易完成,我们回去复命领赏的时候,才发现,那不是什么普通的任务。”

泰尔斯眼神一动

“你是说……”

莫里斯叹了口气

“与它的天价赏格相匹配,我们被要求去断龙要塞的军营复命。”

“因为这个任务的悬赏者,他的身份贵不可言。”

泰尔斯目光一动。

军营……

贵不可言……

莫里斯望着窗外的街道,话语里混杂了忌惮、不屑、后悔等等奇妙的感情。

“没错。”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贺拉斯王子。”

莫里斯不屑而愤懑地道

“就在那个混蛋举起酒杯,慷慨大方地把成箱的赏金交给我们……”

“再毫不在意地下令,把我们全数灭口的时候。”

泰尔斯悚然一惊。

贺拉斯……

他突然想起北地人给他的绰号。

星辰屠夫。

“灭口?那,”泰尔斯皱眉道“那你们是怎么……”

“黑剑,”莫里斯叹息道

“他和贺拉斯是旧识——尤其在他把剑锋顶上王子脖颈的时候,他们的感情就更好了。”

泰尔斯默默咀嚼着这一份尘封的旧事。

所以,这就是九巨头与贺拉斯的相遇。

跌宕起伏,惊心动魄。

泰尔斯突然想起一点

“那么,任务。”

“你们从贺拉斯那里接下的任务,是什么任务?”

莫里斯眼神微颤。

那一瞬,他从凝重和忌惮里脱出身来,脸上重新出现笑容

“那段旅程,也是我们第一次认识她。”

“她?”泰尔斯心中一动。

莫里斯点点头

“一位贵族小姐被绑架了,事涉她的名节,我们得低调秘密地解救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莫里斯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咧嘴笑道

“但是嘛,我们后来才发现,麻痹的,有个屁的绑架咧!”

他无奈地哼声

“为了逃婚,从扮妓女到钻马桶,那姑娘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她才是我们最大的麻烦!”

“逃婚?”泰尔斯想起了什么。

“没错。”

莫里斯呼出一口气,望向远方,似笑非笑

“美丽而性感,聪慧但霸道的康斯坦丝公主——外号‘小灾星’。”

他语气轻柔,像是生怕吵醒了谁。

康斯坦丝。

小灾星……

泰尔斯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某个小小的骨灰石瓮。

那个瞬间,他心情起伏。

“但你知道,朝夕相处这么久,我们‘九巨头’们,还给她起了另一个绰号。”

那一刻,莫里斯的眼里现出缅怀与感伤

“第十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