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换班(1/2)
空旷的宴会大厅中,泰尔斯与詹恩遥遥相对。
远处人影稀疏,卫队和仆人们还在礼送忐忑不安的客人离开,不时谨慎却敬畏地向此处看来。
“现在?”
詹恩讶然的神色仅仅持续了一秒,良好的涵养就让他收束表情。
鸢尾花公爵不言不语,也不理会远处少数人紧张的眼神,他只是缓缓举步,跨过一地狼藉,向泰尔斯走来。
泰尔斯冷冷注视着对方。
直到詹恩停下脚步,站定在那把短剑之前。
“所以你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随口诈一诈,碰碰运气?”
凯文迪尔的主人看着地上的短剑,不慌不忙,似笑非笑。
他悠然自得,丝毫没有阴谋被揭发,计策被戳穿的那种失态与自觉——就像六年前的国是会议上,泰尔斯戳破“新星”的谋划时一样。
这让泰尔斯倍感不安。
“我从他嘴里套出来了,”泰尔斯面不改色
“这把剑确实是某位客人给他的,而非其他未知的渠道。”
王子瞥向几个出口
“不巧,今晚宴会安保严格。”
“而不用贴身搜查,就得以入场的客人,并不多。”
詹恩不紧不慢,欣然发话
“那为何么认定是我?”
他看上去饶有兴趣,若是不知道的人,大概还以为两位公爵在谈着什么茶余饭后的趣事。
而非惊心动魄的政治阴谋。
泰尔斯微微蹙眉。
少年突然发现,相比起六年前那个停留在他印象中,上位未久、年轻有为的南岸公爵,詹恩现在的气势收敛了不少,身形壮实了许多。
对方不一样了。
泰尔斯默默地告诉自己。
他少了一分轻快明亮,多了几丝沉郁稳重。
有个念头在泰尔斯脑里一闪而过在北地的经历,兴许让自己变得更加强硬、锋利、游刃有余。
那在星辰的这六年。
又让詹恩变成什么样了呢?
“我们谈崩了。”
泰尔斯淡淡道,维持着星湖公爵的城府与体面
“在宴会开始前。”
詹恩眼神一动。
“可到宴会中途,你反倒眼巴巴地凑上来攀谈,聊起了政治得失。”
泰尔斯直直望着对方的眼睛
“或者直白点儿……”
“没话找话。”
短暂的沉默。
泰尔斯看向远处的厅柱,望着影影绰绰的仆人们来回收拾着宴会残局
“我知道你涵养好,詹恩,也知道你脸皮厚。”
“可毕竟没好到这份上。”
詹恩缓缓点头,嘴角上扬,就像在品味一杯美酒
“就不能是我真的想跟你聊天……”
泰尔斯冷冷打断他
“你注意到了。”
詹恩的眼神凝结。
“你注意到王室卫队在频繁调动,加强防护你意识到,是有人出乎意料,提前发现了安克的存在。”
少年望着那柄孤独地躺在地上的短剑,举步向前
“你坐不住了。”
“你需要来拖住我,以确保计划顺利,确保即便国王离开后,安克的目标仍然在场。”
“这就是你最大的破绽。”
詹恩没有说话。
“而根据我的经验,每次你蹊跷虚伪地来示好的时候,坏事就来了。”
泰尔斯停在那柄短剑前方,直视对面的鸢尾花公爵,呼唤对方的姓名
“詹恩·凯文迪尔。”
老朋友。
泰尔斯默默地道。
詹恩笑了,一脸毫不在意。
“您的疑心病真重,殿下。”
“也许还在北边的时候,没少被各色人等算计加害?”
算计,加害。
泰尔斯挥去脑海中努恩与查曼,甚至包括黑先知的形象,同样轻笑道
“而也许你没意识到,詹恩,今晚,你没话找话时所提及的话题……”
“国王与封臣?土地与安全?统治与反抗?”
泰尔斯语含讽刺
“所言映所思。”
詹恩笑容微敛。
“我想,今天以前,你大概已经被鸦啼镇与镜河的事情,拜拉尔与多伊尔的恩怨,以及如何利用机会从中渔利的问题,发愁困扰了许久吧。”
泰尔斯不去看詹恩的表情,他环顾一圈,看着因安克大闹宴会而破碎的无数桌椅杯盘,轻嗤一声
“而所有这些,危及复兴宫的威信,离间璨星七侍,挑动贵族冲突,揭发统治矛盾……”
“就为了给我找麻烦?”
远处的大厅里,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的哥洛佛和皮洛加正要进来,却被马略斯伸手拦住。
守望人看着正在厅内对峙的两人,摇了摇头。
灯火通明依旧,闵迪思厅古朴依然,但相比之前的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此时的宴会厅却是寂静无声,清冷空旷。
唯有大厅中央的泰尔斯与詹恩,他们站在彼此对面,静静对视。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唯有地面上那柄刃口锋利的短剑。
许久之后,詹恩走向一旁的长桌,拈起管家为他留下的酒杯,斟上一杯瑟拉公国的名种葡萄酒
“像大部分西荒人一样,安克·拜拉尔既现实也务实,不是一个会轻易为言语动摇的人。”
泰尔斯看着他的举动,皱起眉头。
詹恩举起酒杯,倚着长桌回过身来。
“你怎么笃定他一定会放弃退让?”
他细细打量起泰尔斯,仿佛要把眼前的少年与六年前的男孩贴合在一起
“不至于一怒之下豁出一切,玉石俱焚血溅当场?”
安克·拜拉尔。
泰尔斯偏过头,面上阴影一闪而过。
“跟你一样。”他低沉地道。
詹恩晃动着手中酒杯,浅闻酒香
“哦?怎么?”
泰尔斯看着对方手上的酒杯,只觉得自己也口渴起来。
“在成为棋子之前,他是人。”
“他是人,一个很复杂,也很简单的人。”
星湖公爵来到另一张长桌旁,扫开碍事的杂物,随手捞起一个酒杯。
他也不管它先前被谁喝过,直接向身后一甩,洒掉里面剩余的液体。
酒水落地,少许几滴溅洒上詹恩的靴子,让正在细品果酒香气的鸢尾花主人皱起眉头。
泰尔斯提起一壶清水,同样倚住长桌,回过身来。
“无论为何人唆使,被何方影响,被何事裹挟,他的一切思想行为,归根结底,都源归自身。”
詹恩不动声色地离开原地
“你之前认识他?”
“不,”泰尔斯倒满了杯子,“但情报资料上写了,安克还有一个弟弟,三个妹妹,俱都年少,住在鸦啼镇。”
泰尔斯的眼神凝固在手中酒杯上。
“当时我就在想,若他为父报仇死了,他们怎么办?”
詹恩看着他,翘起嘴角。
咚。
泰尔斯重重放下水壶。
“单枪匹马,闯宫陈情,手刃仇人,为父雪恨。”
“这事儿听着是很豪情,很快意。”
泰尔斯沉声道,望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
“但放在现实里,这样什么都解决不了王室不会容忍刺杀,他的行为只会被视为藐视秩序的犯罪,作为破坏稳定的恶例,严加惩治,以儆效尤。”
“作为拜拉尔的家人,本就落魄不堪的他们,只会迎来灭顶之灾。”
詹恩笑得越发微妙。
而泰尔斯的眼神渐渐凝结成冰
“但一想到,他要跟多伊尔决斗的时候,我就懂了。”
“安克不是想杀人,甚至不是公道,兴许复仇也只是由头。”
泰尔斯猛地抬头。
“在父亲的巨债、封臣的背叛、多伊尔的谋算这三分重压之下,经验浅薄、无计可施的他,只想为家人争取最后一份保障博取公众的同情,逼迫王室出面,保证他的家人平安渡过这场大难,不致破产失地,家毁人亡。”
詹恩依旧从容自得地靠嗅觉品味着酒香,却不入口。
王子的语气紧张起来
“他铤而走险,不为复仇,甚至不求公道,只是想争取未来。”
“而为了不留后患,完美完备地完成这个目标……”
泰尔斯咬紧牙齿。
“他必须死。”詹恩抬起头,冷冷地接过话。
泰尔斯精神一恍,突然想起dd向他决然表态,下场决斗的表情。
鸢尾花公爵的的声音飘荡在大厅里,缥缈却神秘
“他只有拿再正当不过的复仇与公道作借口,一力承担,利用自己的死亡,带走所有的指责和厌恶。”
“最好还死得光明正大,引人赞叹,富有戏剧性和传奇性。”
“像个英雄豪杰。”
“成为一个不受苛责、尽善尽美的完美受害者,只在身后留下怀念和同情。”
詹恩观察着泰尔斯的表情,玩味道
“只有这样,才能让刻薄狠毒又自私虚伪的围观群众们放下心来,释放他们可怜的同理心。”
“才能让王室与王国不得不迫于压力,在这个让人哀婉的故事之后,无可奈何出手接济,照顾他困顿的家族,不致破败衰亡。”
泰尔斯酒杯里的清水微微翻滚起来。
就像风浪欲来的海面。
“安克·拜拉尔。”
泰尔斯面无表情
“他不是那些大家都喜欢的传奇故事里,一怒之下轻生就义,不顾身后孤寡号泣的自私英雄。”
“也不是什么一时想不开,为了狗屁的念头通达,就头脑发热,玉石俱焚的人渣豪杰。”
詹恩默默地看着他,手中酒杯平静无波。
王子缓缓抬头,眼神死寂
“他只是一介偏野僻地的破落乡绅,有家人,有弟妹。”
“在困顿不堪的生活里肩扛责任,负重忍辱。”
“一个在强权之下,苦苦筹谋,勉力养家,为身边亲人寻求一线生机的……”
泰尔斯的呼吸急促起来
“普通人。”
所以,安克才会退让。
泰尔斯苦涩地想。
他必须退让。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不仅仅为了自己而活。
想到这里,泰尔斯忍不住心中的愤慨,提高音量
“而你,凯文迪尔,你利用了这一点,利用他的人性,利用他生而为人的、最根本、最在乎的东西。”
“把他变成你的棋子。”
泰尔斯字句生寒
“来对付我。”
詹恩静静看着他,许久之前,方才展颜一笑。
如春风化雨。
“你不是吗?”
泰尔斯微微一颤。
詹恩轻轻晃动酒杯,看着杯中的液体朝着一个方向有序而平稳地转动
“难道你不是也利用了这一点,看似‘说服’他,实则逼迫他吗?”
詹恩的笑容变得阴冷起来。
泰尔斯的酒杯颤抖起来。
“不久前,当拜拉尔来到我面前时,”詹恩的语气很随意
“我见到的,是一个伤痕累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想要向出了名平易近人的鸢尾花家族求助。”
鸢尾花公爵的眼中闪过亮光
“他需要希望。”
“所以我就给了他希望。”
詹恩顿了一下,扬扬眉毛
“也许,还有重压下的解脱。”
“我告诉他,要扭转他家族的命运,只能靠一个人。”
“一个带着天赐的光环归来,与座上国王,朝中诸君,都截然不同的‘新人’。”
泰尔斯咬紧牙齿,死死盯着自己杯中的清水翻腾来回,波澜迭起。
詹恩整个人离开长桌,向前走去,向泰尔斯逼近,语气不免得意
“直到你下场决斗。”
“直到你用强权掐断了这点希望无论决斗是胜是负,是生是死,无论杀死王子还是永不翻案,他的家族都将万劫不复。”
泰尔斯生生一颤,闭上眼睛。
凯文迪尔的主人冷哼一声
“你利用他的人性,逼他放弃决斗,甚至逼他苟活下来,吝啬之处,连死亡的仁慈都不肯下赐。”
“只比我更加残忍。”
泰尔斯无言以对。
南岸领公爵悠然迈步,跨过地上的短剑。
“你知道,当今晚他活着走出去后,会面对怎样的未来吗?”
泰尔斯的呼吸停滞了。
凯文迪尔来到泰尔斯的面前,笑容神秘,轻晃酒杯
“现在,到底谁才是无情的那个人,王子殿下?”
泰尔斯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只是望着自己的酒杯。
看着杯中的水面,从翻滚不休到翻江倒海,再重新归于沉寂。
就在詹恩散去笑容,准备转身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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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换班(2/2)
你不打算喝吗?”
詹恩蹙起眉头。
只见泰尔斯抬起头,表情淡然,望着对方手里的酒杯。
也许有些愕然,但南岸公爵看着手里的葡萄酒,依旧欣然回应
“从香气上看,比翡翠城进口的要差,”詹恩摇了摇头,晃着酒杯却一脸惋惜“但是要喝的话……”
“不,不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泰尔斯不言不语,只是轻哼一声。
但下一刻,他忽然举起酒杯,将杯中清水灌进口中。
一饮而尽。
星湖公爵喝完了水,缓解完干燥的口舌,也不忌讳形象不佳举止不雅,抹掉嘴边水渍,随手一甩。
水滴溅来,看得詹恩默默退后。
而泰尔斯却长身而起,离开长桌!
“为什么?”
泰尔斯大步向前,冷冷质问
“就为我刚刚没答应你的条件?跟你狼狈为奸相亲相爱?”
詹恩站定脚步,但他皱眉发现泰尔斯一路向前,向他逼来。
“还是你本来就打定主意,要跟我撕破脸皮,不死不休?”
泰尔斯一路逼到詹恩面前,直到他们之间相隔不过一尺,重新剩下地上散发寒光的短剑。
两人目光相遇,如有火花。
詹恩紧紧盯着泰尔斯,悠然的表情慢慢消失。
“这是个警告。”
泰尔斯轻哼
“警告?”
詹恩翘起嘴角,直呼其名
“宴会上,我是故意来找你的。”
“泰尔斯。”
“说实话,我不怕你发现是我,不,不如说我想要被你发现,”
泰尔斯蹙紧眉头。
“不止是为拜拉尔创造机会,”詹恩冷笑道
“泰尔斯,更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詹恩放低酒杯,毫不在意地贴近情绪低沉的泰尔斯
“拜拉尔的行为都是自发的,我所做的不过指条明路,轻轻一推,随手下一步闲棋。”
“但仅仅如此,你就已经吃受不住,狼狈不堪了。”
他贴近泰尔斯的耳朵,像情人耳语,却语气深寒
“你能想象,当棋局认真起来的场景吗?”
泰尔斯没有回答,只是捏紧自己的酒杯。
“我想要你知道,泰尔斯,我想教你知晓这就是我的回应。”
南岸公爵罕有地狠声道
“作为对你六年后冒犯我、拒绝我,乃至威胁我的回应。”
泰尔斯浑身僵硬。
对方的气息离开泰尔斯的耳廓。
眼前人重新变回那个亲切和蔼,让人如沐春风的年轻鸢尾花公爵。
但仅仅几秒后,泰尔斯就深吸一口气。
他轻笑起来。
“我?拒绝你?”
泰尔斯的表情变了,他从头到脚,论斤称两般打量着詹恩。
让后者一阵不悦。
直到王子轻佻而讽刺地道
“抱歉啊,我还不知道你喜欢男人呢。”
“亲爱的詹恩。”
那一瞬,詹恩目光骤寒。
但泰尔斯毫不在意,他甚至举起左手,轻轻搭上詹恩的右肩头,同样贴近对方的耳朵,啧声摇头
“否则,也许我刚刚拒绝你的时候,可以更温柔绅士一点?”
詹恩不笑了。
他没有动,也没有看搭在他肩头的手,只是冷冷盯着泰尔斯。
“如果你选择战争,泰尔斯,铁了心要与我为敌。”
“那这步棋就只是个开始。”
詹恩看着泰尔斯的样子,就像在看着一具尸体
“星辰王子?星湖公爵?王权的庇佑?良好的声望?臣子的效忠?北地的履历?清高的立场?”
他清冷反问,音调毫无起伏。
下一刻,詹恩突然抬起左手,一把按住泰尔斯的左手!
“我能毁了它们,”鸢尾花公爵的每一个字眼都蕴藏着狠毒
“一个接一个。”
感觉到对方的手腕在用力,泰尔斯抿起嘴唇。
“在这里,在我熟悉的棋盘上,我能让你痛不欲生。”
那一刻,詹恩的眼神之锋利,简直能划破血肉,直刺心脏
“真到了撕破脸皮的时候,我纵然牺牲一切,也能让你,也一定会让你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南岸公爵轻哼一声,移走泰尔斯的手掌。
但出乎他的意料,沉默的王子非但没有松手,反倒迅捷反抓,一把扣住詹恩的手腕!
詹恩眼神一凝。
但让他不满乃至憎恶,不是这个举动本身。
“是因为那次谈话吗?”
泰尔斯的话轻轻响起。
“六年前,我要离开永星城北上的时候,我们的那次离别谈话。”
六年前。
离开永星城……
谈话。
一秒,两秒。
詹恩的目光先是迷惑,随后堕入深寒,晕出愠怒。
“因为我过问了你的家族,你的家人?”
泰尔斯的话幽幽响起,仿佛毒药流入血管般,流入詹恩的耳朵
“和他们遭逢不幸的秘密?”
任何表情,都瞬间从詹恩的脸上消失。
那一刻,泰尔斯体内的狱河之罪爆发出一阵无来由的躁动!
几乎让他失态。
也就在那一瞬,泰尔斯知道,他走对了。
就是这个。
泰尔斯死死克制住终结之力的冲动,重新看向南岸公爵,从齿缝里咬出字来
“看?”
“某种程度上,你和安克的区别也不大。”
泰尔斯的手上传来一股力图挣脱的逆力,但他仍旧死死抓住詹恩的手腕,绝不松脱——至少不能让优雅得体的对方,优雅得体地挣脱。
“而你问,谁才是无情的那个人?”
泰尔斯死死盯着詹恩,盯着他面无表情,仿佛血族般灰暗的脸庞
“这取决于你。”
“詹恩·凯文迪尔。”
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在两人恍若无事的对视中散发开来。
大厅里,两人之间的氛围终于降到冰点。
外围,等待着公爵们交涉的王室卫队似有所感,想要上前,却被马略斯一概拦回。
终于,詹恩扭过头,避开了泰尔斯的视线,也不再试图挣开王子。
但他却笑了。
“你知道么。”
“从‘黑目’约翰,到‘南方人’海曼,‘登高王’埃兰,‘守誓者’米迪尔,‘征北者’艾丽嘉……”詹恩重新变得悠闲,游刃有余,但他目中无以复加的寒光却道出了真相
“历史上,让埃克斯特吃到教训的星辰国王不少。”
“而你知道,关于如何对付北地人,我学到了什么吗?”
泰尔斯皱起眉头。
詹恩不再把泰尔斯向外推,而是把他拉近,淡然耳语道
“在他们要操你之前……”
“你就操死他们。”
泰尔斯目色一冷。
“别学我说话。”
但詹恩微微一笑。
“你以为,你熬过了天生之王,就有资格志得意满,我行我素了?”
“北极星?呵呵呵呵……”
鸢尾花的主人柔声道
“相信我,想在星辰王国里,效仿努恩七世的那套玩法,你只会死得更快更惨,更莫名其妙。”
泰尔斯内心一寒。
这个样子的詹恩,往往比那个阴翳愠怒的南岸公爵更令人不安。
下一刻,泰尔斯手腕一抖,被詹恩大力甩脱!
“管好你的手,殿下。”
鸢尾花公爵笑意绵绵,若春意盎然,芳草萋萋
“如我所言,时代变了。”
“不比从前。”
泰尔斯默然不语。
他的威胁……
不奏效。
或者……
太奏效了?
詹恩后退一步,浑不在意地扫了扫肩头,仿佛那里被玷污了
“你不会想被我操死的,殿下。”
“在你遇到真正的敌人之前。”
泰尔斯面色一变。
他缓缓抬起头。
“我看得到的敌人,目前为止,只有你一个。”
詹恩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哑然失笑。
“如何选择敌友是门学问,殿下。”
“星辰王国盛世太平,前景大好,”他的笑容依旧,话语却渐趋微妙“看得到的都是朋友。”
“看不到的,才是敌人。”
詹恩执起手中的酒杯,杯中酒液尚在,其色如新。
“宁因友故,不以敌亡。”
他温言而笑,旋即松开手指。
泰尔斯瞳孔以凝。
啪!
酒杯落地,摔得粉碎,晶莹四溅。
每一片碎片,都将大厅里的灯火,映出别样的光影。
詹恩再不留恋,回身而走。
“那是我的财产。”
泰尔斯在他身后,看着地上的碎渣,冷冷开口。
“没错,”詹恩头也不回
“所以你觉得心痛。”
泰尔斯紧皱眉头。
“你就不怕吗?”
看着对方越走越远,泰尔斯忍不住扬声道
“在永星城里,公然挑衅王室权威,离间璨星与旗下封臣,破坏复兴宫与西荒的关系,危害王国继承人。”
“还是说,你依旧打着璨星王室死光,你上位加冕的主意?”
泰尔斯盯着对方的背影,压低声音
“我父亲不会高兴的。”
詹恩发出了冷笑。
“发生了这样的事,你明天也许会很忙。”
他依旧不回头,只把后背留给泰尔斯,高声回答
“但若是有空,不妨去牢里探望一下拜拉尔。”
泰尔斯一怔。
“相信我,陛下会很高兴的。”
詹恩的声音越来越远,泛起回音
“不高兴的,也许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泰尔斯心中一动
“为什么?”
“因为我说了,这只是一次警告。”
詹恩的步伐优雅如故,姿态从容高贵
“所以我给你留了点意外收获。”
泰尔斯疑惑不解。
“聪明些,殿下,安分些。”
南岸公爵的声音渐渐褪去感情
“我说了,再有下次,就是宣战了。”
什么?
宣战?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不爽,愤怒,憎恶,云集一处。
这该死的、优越感爆棚的在搞什么鬼?
再有下次?
难道他还认为,今晚是泰尔斯得罪了他?
泰尔斯惊怒交加,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嘲笑。
詹恩的身影远去,离开大厅,同他的管家汇合。
“结束了?”
马略斯的步伐从身后传来。
泰尔斯叹了口气。
不。
才刚开始。
一想到今天经历的磨难,以及明天将要面对的事情……
这才第一天,第一个宴会。
逼着自己装了一晚上人样的泰尔斯吐出一口气,疲惫地坐倒在椅子上,心中不忿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恨我。”
泰尔斯冷哼一声,望着地上的碎玻璃渣,越发不快,想要把手中的空杯也砸出去泄愤。
但手臂伸到一半,家大业大、财大气粗的星湖公爵,还是做了几个深呼吸,不忿而理智地……把杯子放回桌面。
“就像我祸害了他全家似的。”泰尔斯闷闷不乐。
马略斯来到他身后,默默点头
“那你祸害了吗?”
王子回过头,白了他一眼。
“我让多伊尔提前换班了,他得回去安顿好家人,”马略斯显然已经对公爵的眼神死刑习惯了,淡漠如昔地汇报着
“当然,明天……”
明天。
噢,不。
泰尔斯捂住脸,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打断亲卫队长。
“对了,马略斯。”
守望人露出倾听之色。
“你的临时狙击小队,”泰尔斯有气无力地抬起头
“他们还没换班吧?”
马略斯看了一眼外围
“没有。怎么?”
既然没换班……
泰尔斯冷哼一声,向南岸公爵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面色阴翳,字句生寒
“那如果我命令他们暗地里跟踪潜行,干掉詹恩·凯文迪尔……”
“不行。”马略斯回答得很快。
泰尔斯皱起眉头
“为什么?”
“因为,”马略斯回过头来,云淡风轻,毫无愧色
“他们换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