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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分裂的西荒

   第3章 分裂的西荒(1/2)

洛伦堡的主厅里,基尔伯特的瞳孔倒映出远处不灭灯的光芒。

“威廉姆斯男爵告知我,在几天前,西里尔·法肯豪兹公爵大人曾经出人意料地造访您。”

外交大臣温和却谨慎地问道

“我想,他带给您的不仅仅只有一把剑?”

泰尔斯顿了一下。

“他确实说了很多。”

少年咽下肉块,目光微微凝聚,若有所思

“也让我很是不安。”

基尔伯特的表情沉了下来。

“与不同的人交往,总是洞明世事最直接的方法。”

基尔伯特的话语依旧温和,但却多了几分小心和斟酌

“但是,殿下。”

“请确保自己永远不要忘记,”基尔伯特坐在他的对面,颇有深意地道

“每个人让你看见的,都是他们想让你看见的样子。”

“特别是,当您的地位如此特殊,而身份又如此敏感的时候。”

泰尔斯停下了刀叉,默默出神。

“真巧。”

“不久之前,”泰尔斯的表情带着无奈和嘲弄

“克洛玛伯爵说过类似的话。”

基尔伯特定定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泰尔斯继续吃着他的晚饭,直到星辰的狡狐叹了口气

“既然您见过他们了,公爵大人。”

“那您觉得西荒的贵族们,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泰尔斯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西荒的贵族们……

什么样的人?

他的思绪回到之前,回到面见法肯豪兹、克洛玛和博兹多夫三位贵族的时刻。

王子眯起眼睛

“他们不笨,他们知道你们……知道我们想做什么。”

“从刃牙营地,到恩赐镇。”

泰尔斯出神地看着远处的灯火。

基尔伯特微微蹙眉,只听他清了清嗓子

“那他们是如何应对的呢,我是说……面对‘我们’?”

如何应对……

泰尔斯再次陷入沉思,陷入在西荒的所见所闻。

“不好说,从守护公爵到敕封伯爵,从四目头骨到乌鸦、黑狮,从新贵族到旧势力,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不好,意见不一。”

泰尔斯把已经被dd切得工整平均的肉排再切成不规则的小块,皱眉道

“我猜他们应对得不怎样。”

灯火里,基尔伯特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是么。”

泰尔斯点点头,不无担忧

“而我们正在一步步地逼着他们走到一起,以对抗我们,对抗他们共同的敌人。”

基尔伯特嗯了一声,突然发问

“比如?”

王子扬扬眉毛

“比如——威廉姆斯。”

想起这个名字,想起钎子在沙地上的残尸,泰尔斯就觉得嘴里的肉排膈应得慌。

基尔伯特恍然点头。

泰尔斯勉强咽下食物,没有等对方开口

“为什么是他,基尔伯特?”

泰尔斯放下刀叉,转向基尔伯特,表情认真而疑惑。

“为什么是这个……不近人情的家伙待在西荒,代表复兴宫和王室,统治着刃牙营地?”

泰尔斯耸了耸肩

“他甚至没法跟王国秘科的人好好合作。”

基尔伯特的脸色几度变幻

“殿下……”

但泰尔斯没让他打断自己

“而以我在短暂的时候里对他的了解……”

泰尔斯举起食指,狠狠皱眉

“传说之翼待在刃牙营地的每一分钟,都让西荒的本地贵族们变得更绝望,更不安,推远他们与复兴宫的距离,加剧他们与王室的矛盾,直到他们走上狗急跳墙、铤而走险的一步。”

“不要说跟粗中有细的王国之怒,和老成持重的要塞之花相比了……”

王子回过头来,望着一脸复杂的基尔伯特。

“不客气地说……”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搜罗了一下用得上的形容,无奈道

“哪怕陨星者,都比他更会做人。”

基尔伯特紧皱眉头,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先是落到泰尔斯身上,随后又游移到被王子吃得狼藉不堪的餐盘,沉默良久。

就在泰尔斯以为寻问无果,只能无奈地转过去继续奋斗晚餐的时候……

“与六年前一样,您敏锐而聪慧,殿下。”

基尔伯特缓缓叹出一口气,目光犀利起来

“但是,我的公爵大人。”

“我在想,您也许需要跳出来,站在王国的高度,站在历史的宽度,站在我们的角度,再来看看西荒的态势。”

王国的高度。

历史的宽度。

我们的角度。

泰尔斯眨了眨眼,一脸疑惑。

“且不论其他预料之外的中小贵族,就拿您提到的西荒三大家门而言,面对复兴宫,他们确实态度不一。”

基尔伯特坐正身体,嘴角含笑,仿佛重新变成六年前那个孜孜不倦的教诲者

“一者温和保守,一者激进不满,还有一者,则麻木不仁,暧昧不清。”

“您觉得对我们而言,这情况如何?”

泰尔斯后仰着靠上餐椅,眼珠一转。

温和。

激进。

麻木。

乌鸦、黑狮、头骨,老中青三个不同的身影在他的眼前出现。

“好事儿。”

泰尔斯努力提醒自己,他属于璨星王室,应该站在对的立场讲话

“对手——如果西荒是我们的对手——分裂不合,一盘散沙,所以更脆弱,有利于我们分别定计,各个击破。”

他耸了耸肩,一脸嫌弃

“但是……威廉姆斯?”

基尔伯特看着他夸张的表情,笑了。

“分别定计,各个击破。”

基尔伯特像六年前的课上一样看着他,眼中不无赞赏

“就像六年前,您在埃克斯特所做的那样?”

泰尔斯一顿。

他发现,跟老乌鸦不设前提、循循善诱的鼓励问句比起来,基尔伯特的设问更加明确、有意,指向清晰。

“是的,就像埃克斯特。”

王子皱眉点头

“除非我们非逼着他们站在一起,捐弃前嫌,共同抗……抗璨星。”

泰尔斯使劲咽下了末尾那句吐槽式的“多亏某个耍双头枪的帅气小白脸”。

基尔伯特一边点头,一边笑了起来。

“请勿误解我,公爵大人,事实上,我很赞赏您的想法。”

“但是殿下,采取何种策略,我想这取决于我们面对怎样的对手。”

泰尔斯又发现,跟普提莱那充满讽刺嘲弄与个人恶趣味的反问比起来,基尔伯特更喜欢直接的叙述。

“埃克斯特,它是星辰立国数百年以来的第一大敌,国境千里,易守难攻,民风彪悍,凶性未驯,加之兵强马壮,雄主辈出,是我们哪怕在极盛期也未必有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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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分裂的西荒(2/2)

握压倒的、宿命般的强悍天敌。”

外交大臣像是感慨着什么,稍停了几秒后,这才幽幽道

“于我们而言,一个分裂的埃克斯特,自然要比统一的巨龙国度更加符合星辰的利益。”

下一秒,基尔伯特的眼神变了。

“但是,西荒?”

“这里是星辰的领土,其领主是陛下的封臣,他们仅仅是棋盘一角,对我们而言,尽在掌握,势在必得。”

基尔伯特的目光锐利起来

“在此情况下,这棋盘一角的混乱和分裂,对我们真的有利吗?”

泰尔斯蹙眉疑惑

“怎么说?”

基尔伯特笑着清了清嗓子,先是望向远处的灯火,这才娓娓道来。

“两千多年前,鼎盛时的远古帝国横跨大陆,下辖双领、五区、一十九行省。”

到了这一刻,泰尔斯才从他的语气里发掘了几丝老乌鸦和普提莱讲故事的影子。

“但在这二十六处已知之地里,最让凯旋之都和天马御座头疼的,不是强大的北地,不是古老的沙文,不是险峻的荒山,不是复杂的绿心,不是难驯的基瑟里和狂野的聂达,甚至不是音讯难通的焰海与鞭长莫及的远东……”

基尔伯特话音一转

“反而是帝国西南,偏乡僻壤,微不足道的荆棘地。”

荆棘地。

泰尔斯回想起身在北地时所学的世界地理,幸好,关于荆棘地,北地人倒是没什么好隐晦的。

凭着回忆,王子试探着反问道

“因为他们保守排外,从不服膺外来者,甚至是帝国的统治?”

“我在北地人的书上读到过荆棘地的千年谚语‘荆棘之子,皆为反抗而生’。”

基尔伯特点点头,眼里有种“北地人终于肯读书了”的欣慰感

“是的,殿下,是的,但不止如此荆棘之子们非但不服膺外来者的统治,更不服膺他们自己人的统治。”

泰尔斯露出疑惑的眼神。

基尔伯特露出笑容

“早在帝国崛起之前,小小的荆棘一地就以分裂混乱著称军阀蜂起,多方林立,寡头四出,动乱频繁,就连内部的宗教信仰也难以统一,遑论找出服众的领导者。”

“而这给当时的帝国带来麻烦轻而易举的征服之后,他们之后的统治反倒如入泥沼,寸步难行。”

“若要拉拢怀柔,则整个行省上下找不到一个能够服众、可堪倚靠的代理人;若要威慑震撼,每打掉一个领头的乱民头子,却总有他的反对者或支持者在数年后钻出来,再乱荆棘。”

基尔伯特轻哼一声,字句间带着淡淡的不屑

“荆棘地的这一特点绵延千年,直到帝国不再,遗留至今。”

“哪怕终结之战后的今天,荆棘旧地上,无论是艾伦比亚王国或是塔伦迪共治地也从未消停前者的王室如走马看花,一季一换,后者的内斗似家常便饭,定期定时。”

泰尔斯认真地听着对方的话

“你是说,西荒之于我们,就像荆棘地之于帝国?”

“难以维持稳定的统治?”

基尔伯特停了几秒,似乎在寻找什么适当的用辞。

“不全然是,但是……”

基尔伯特严肃地望向泰尔斯

“告诉我,殿下,若您是您的父亲,面对西荒这三家看似政见不合、各有主意,立场来回、敌友难辨的传世权贵,你该奖励谁,打击谁,拉拢谁,对谁下手,对谁支持,对谁放任自流?”

这个问题让泰尔斯愣了一下。

“就我看到的……”

他回顾着这几天的见闻,小心地回答道

“奖励克洛玛,因为他们明辨是非,够识时务?”

基尔伯特没有说话,而是期待地看着他。

于是泰尔斯试探着继续道

“打击博兹多夫,因为他们嚣张对抗,态度鲜明?”

“拉拢法肯豪兹,因为他们久不表态,也许正待价而沽?”

基尔伯特眼前一亮。

“很好,因为我们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听见这古怪的语气,泰尔斯一皱眉头

“但是?”

基尔伯特果不其然地露出笑容,接续泰尔斯的话

“但是。”

“在血色之年刚过,威廉姆斯尚未封爵的数年里,大到征兵、改税、并地,小到奖惩、册封、任命,无论何种国策要在西荒推展,何种法律要在西荒施行……”

基尔伯特目光变得锋利起来,一如他的语气

“当复兴宫师出有名、按部就班,比如施行《定时征召法案》与荒漠战争的紧急附案,像克洛玛这样的保守派却往往拖泥带水、阳奉阴违;”

“当陛下怀柔以对、扶植拉拢,比如暂缓《边郡开拓免税令》作为妥协和示好,像博兹多夫这样的顽固者就跳出来得寸进尺、顽抗到底;”

“当永星城决意出手、雷霆一击,比如惩戒违反《中央税法令》的贵族,不受欢迎的法肯豪兹又突然出现,插科打诨,装傻充愣,甚至把西荒的浑水搅散到全国,让我们的计划无疾而终。”

什么?

听着这些具体的事务,泰尔斯只觉得一阵头大,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这是……

另一个角度的西荒?

“其他的中小贵族则纷纷站队,鲜有例外。”

基尔伯特的话带着几丝愤恨

“不,不止数年,也不止一两代,而是过去数十上百年,星辰每有王命将出,大政将行,西荒的每一个反对者总能找到他们想要的归属无论是出了名态度强硬的黑狮,抑或是表面顺服的单翼乌鸦,还是事不关己却老辣精明的四目头骨。”

泰尔斯越听越是心惊。

“无论我们怎么做,互不咬弦的三方,总会有一方能甩出意想不到的王牌,把游戏的规则玩得出神入化应对自如,或闪躲腾挪,或耍赖拖延,或当头一棒,把我们的计划反制得措手不及、事倍功半。”

基尔伯特的话里带着深深的忌惮

“他们看似彼此不合,分裂西荒,却每每能在面对复兴宫的国王手令时化整为零,在最小的阵线上互相掩护,用不同方向的合力,构筑起最恰当的阻碍,巧妙瓦解我们志在西荒、志在整个王国的努力。”

主厅里的灯火依旧,几位王室卫队尽忠职守地前来换班,但都识趣地拉开很远的距离,避免打扰基尔伯特和新任星湖公爵的谈话。

泰尔斯花了好久才消化掉基尔伯特告诉他的信息。

但是……

“基尔伯特,你是说……”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扭过头

“西荒的三大家族,他们展现给我们看的,西荒三足分立的态势,是串通好的?”

“是故意的?”

泰尔斯想起法肯豪兹的恐怖笑颜,想起德勒的推心置腹,想起博兹多夫的咄咄逼人。

从权力起自暴力到宝剑警示者,从恩赐镇的历史到关于科恩的笑话,再到那面星光熠熠的九芒星旗帜……

那个瞬间,就好像……

好像有人打破了一面镜子似的。

留给泰尔斯的,只有一地映衬出无数面容,却无法拼接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