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归来的摩拉尔(1/2)
远一些。
泰尔斯淡然目送刑罚骑士的斧刃,连同昏暗的走廊一齐消失在眼前。
他又在缓缓上升了。
就像失去了重力。
但这一次,王子在不明时间的虚空里勉强保持着理智。
他竭力回想着锚点,按照教诲,谨守自我。
我只需要远一些。
不需要……叩门。
尽力保持着冷静的他心中念道。
他的意识里闪过无数场景,废屋里的残垣断壁,落日酒吧的简陋后厨,群星之厅的壮阔露台,桦树林里的雪花纷飞,英灵宫里的座座炉火……
离开白骨之牢,甚至离开刃牙营地,离萨克埃尔越远越好。
再远一些!
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一阵奇异的灼烧感就从背后涌来!
如同有人在他的背上点了一把火!
泰尔斯脸色一变。
不对。
那一刻,他瞬间从“失控”中脱出!
犹如美梦惊醒。
万事淡然的态度消失不见,讶异的情绪弥漫上大脑。
不……
零点几秒里,烧灼感越来越强烈。
它从背部蔓延到全身,再慢慢演化为撕裂感和切割感。
那一秒里,泰尔斯忍不住扭曲了脸庞,痛呼出声!
这种久违却熟悉的感觉……
难道是……
糟糕。
他想起了什么,内心一凉。
尚在烧灼和撕裂中煎熬的泰尔斯只觉得周身一重,下一秒,他就狠狠撞到了地面!
“砰!”
闷响中,泰尔斯顾不上生疼的膝盖和额头,发疯也似地翻过身来,吃力甩开身上的背囊!
该死,该死!
就好像那是一块烧红的木炭。
“该死!”
玛丽娜恼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刚刚与地面亲密接触“发生什么了!”
“哇啊啊斧头——嗷!”
黑暗中,快绳惊慌失措的呼喊从身侧传来。
“诶?”
一阵呼哧声响,听上去似乎是快绳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里是……狱河吗?”
泰尔斯艰难地呼出一口气,感受着背上的烧灼感慢慢消失。
但另一种感觉蔓延上神经。
疼痛。
星辰王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咬牙道
“对,这里,正是,狱河……而我是,你的,摆渡人……”
他摸了摸地面的手感,微微叹息。
所以……
他们还没脱离危险。
“泰尔斯!”
快绳听见他的声音,油然一喜,随即越发疑虑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都看不……”
惶恐中,只听一声轻轻的擦响,一束突兀的火光从眼前出现,让快绳下意识地挡住眼睛。
黑暗中,玛丽娜点燃一支小小的火把,咒骂着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该死!”
“我们到底在……”
但她的话没有继续下去。
口鼻里的异味和周围的环境,让她辨认出了他们的位置。
红衣女剑士舒缓着被刑罚骑士扼过的脖子,皱眉
“我们……还在白骨之牢?”
泰尔斯没有回话,他此刻脸色发白,微微颤抖。
恢复了视野的快绳轻轻放下手,迷茫地看了一眼举着火把脸色怔然的玛丽娜,然后转向身侧那个趴在地上喘气的少年,面色一沉。
“刚刚发生什么了?”
他褪去迷茫,把状态明显不佳的泰尔斯从地上扶起来,让后者靠上墙壁
“那个大叔呢?还有,还有你那个戴面具的朋友?”
泰尔斯用力喘息,忍着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挤出一句话
“这是炼金之塔的‘小小魔法’,你们不妨理解为白骨之牢的里的机关,可以把你们转移到不同的地方……”
玛丽娜微微一惊。
泰尔斯试图挤出一个微笑。
但快绳的表情没有了一贯的戏谑,菜鸟雇佣兵此刻蹲在泰尔斯面前,静静地看着后者。
他眼神深邃,若有所思
“小小魔法?”
快绳的样子,不禁让泰尔斯想起对方真正的身份。
“对,所以,我就是利用了一下……啊!”
泰尔斯再也说不下去了,越发剧烈的疼痛从胸口处袭来,让他冷汗直流,嘴唇哆嗦。
糟糕。
虽然缺少其他魔能师同类的参照,但无论是六年前国王大道上的马车刺杀,断龙要塞下的魔能枪袭击,还是龙霄城里面对吉萨的意外叩门,抑或艾希达临别时的警告,这些经历都让泰尔斯学到了一个道理
面对危机,不到走投无路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诉诸神秘的魔能。
“失控”状态对于身体的负担和破坏非但不容小觑,还会随着魔能涉及的量级提升而渐次增大,一旦到了“叩门”的程度,随之而来的代价甚至是致命的。
所以泰尔斯很感激托罗斯。
这位他所遇到过的最神秘,也是对自己最好的魔能师。
多亏他的慷慨相助,耐心教诲,自己才成功找到“锚点”,得以在“失控”中保持理智(也许过于理智了),摆脱了过去那种魔能不发则已,一发则不可收拾,势必叩门的危险困境。
可即使泰尔斯成功避免了叩门,免于以往使用魔能的那种撕心裂肺与痛彻心扉,“失控”的代价依旧不容小觑。
按照刚刚对敌钎子的经验,他停留在神奇的“失控”状态最多不超过几分钟,就会被突然而来的剧痛唤醒,中断他的奇异能力。
但泰尔斯知道,方才在萨克埃尔的斧子下逃生时,打断他的不是魔能的后遗剧痛。
而是……
泰尔斯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地望着另一边玛丽娜还给他的背囊静静地躺在地上,露出一截小小的弩臂。
时光弩。
传奇反魔武装。
该死。
他们还在白骨之牢里,没能逃出去的原因……找到了。
看来,下次他绝不能在手上有这玩意儿的时候进入“失控”……
想到这里,泰尔斯又是一阵抽痛,表情扭曲。
“你看上去……很糟?”
玛丽娜注意到王子不同寻常的痛苦,狐疑地举着火把走来。
“被那个疯子伤到了?”
不。
只是强行使用魔能的后遗症,以及那把弩的排斥。
泰尔斯抹了一把汗,颤抖着强迫自己弯起嘴角
“是的。”
“他下手很重。”
快绳依旧一言不发。
玛丽娜则俯下身子,从地上拾起一把银刃长剑。
“这是瑞奇的剑。”
玛丽娜的眉头在火光下慢慢锁起。
泰尔斯的心再次揪紧。
玛丽娜定定地望着他,目光越来越冷
“我看到那个疯子脸上的烙印了,跟塞米尔一样——瑞奇他们怎么了?”
泰尔斯抿紧嘴唇,承受着疼痛的同时,还要应付眼前的人,这实在让他心力交瘁,只觉得头都要大了。
他能怎么说?
抱歉,你们的老大,被我的朋友在脑袋上打了个洞?
“他……”他嘶声道。
就在此时,快绳却惊叫出声!
“不对!”
菜鸟雇佣兵瞪大眼睛,看着玛丽娜,指向墙壁上的泰尔斯,惊恐道
“他在……你的鼻子在流血!”
泰尔斯下意识地摸上鼻子,果不其然,入手一片湿润。
糟糕。
又是这样。
他一阵眩晕,靠着墙面,颤抖着滑坐到地上。
玛丽娜皱起眉头。
快绳大惊失色地上前两步
“你到底怎么了?”
“这个啊,”王子有气无力地笑道
“哈,璨星王室嘛,或多或少有些与众不同。”
璨星王室。
玛丽娜听见这个词组,脸色再度阴沉了下来。
“不,我们得做点什么,他看上去不太妙。”
快绳一脸忧心忡忡,他转向玛丽娜
“这位女士?麻烦你照着这边一点,我去找找他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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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归来的摩拉尔(2/2)
玛丽娜眼神复杂地看着泰尔斯,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举着火把走上前来。
“姓璨星的王子。”
看着脸色痛苦的泰尔斯,玛丽娜轻声道
“刚刚,你救了我一命。”
“为什么?”
泰尔斯竭力扯了扯嘴角,冷汗淋漓地挤出几句调侃的话“也许,也许因为我不喜欢杀人?也许,还因为你是个女人,还很漂亮?所以我注定要脚下一软……”
然后把你收进我的后宫。
泰尔斯的心口又是一痛,刺得他再度缩紧五官,把这句嫌命长的话咬断在嘴里。
但玛丽娜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这个之前暴脾气的姑娘也没有生气。
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你知道,我们有仇——无论是血色之年的过往,还是酒馆里的过节。”
泰尔斯冷哼一声,被疼痛折磨的他没多管自己的语气
“所以我就必须杀了你?或者袖手旁观幸灾乐祸地看着你被杀?”
玛丽娜顿了一下,脸色挣扎。
“但你父亲会的。”
红衣女剑士犹豫着道“就像十八年前,他下令吊死我的家人一样。”
这下轮到泰尔斯无言了。
但下一刻,玛丽娜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突然抬头,眼神灼灼地望着王子。
“塞伯·诺福克,”这姑娘轻声道
“他是我的叔叔,也是星辉军团的一员,是已故星湖公爵约翰的亲卫——以及谋杀他的人。”
泰尔斯顿时一愣。
塞伯·诺福克。
还有星湖公爵。
什么意思?
泰尔斯怔怔地盯着她,注意力分散之下,身体里的疼痛似乎不再那么难忍。
“你……”
“听着,”玛丽娜盯着他,眼神急切,像是盯着救命的稻草
“如果你回到永星城,泰尔斯王子,如果你真的跟你的混蛋父亲不一样,如果你真的在意无辜者的鲜血……”
“就请你把这件事追查下去,找出真相。”
玛丽娜的眼眶慢慢泛红,惊得泰尔斯手足无措
“找到血色之年里,约翰公爵在索达拉城遇刺的真相。”
约翰公爵……
泰尔斯皱起眉。
“我父亲,兰扎尔·诺福克,诺福克荣誉伯爵的继承人。”
“直到上绞架之前,他一直在暗中为王国秘科服务,”玛丽娜咬牙颤声道“艾迪王遇刺的第三天,也是约翰公爵遇刺的前夕,父亲私下放飞了一只信鸦。”
“这是我多年来,唯一的线索。”
泰尔斯微微一颤。
王国秘科。
艾迪王遇刺的第三天……
也就是说……
“我流浪多年,势单力孤,只能抓紧一切力量,用尽一切手段,却什么都查不到,什么都做不了,”玛丽娜嘴唇颤抖,胸膛起伏,似乎强压着情绪
“但你是王子,是未来的国王,你能做的一定比我更多。”
“求你了。”
最后的一个词,玛丽娜几乎是红着眼睛,从牙齿里咬出来的,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斗争和挣扎。
就在此时,快绳的声音从行李处传来
“我找到什么了,泰尔斯,你也许会需要这个……”
又是一阵疼痛,泰尔斯紧闭双目,竭力摆手
“我没事,老毛病了,只需要休息一……”
下一秒。
“砰!”
一道闷响突兀而来,让泰尔斯下意识地睁眼!
“当啷。”
火光颤动,跟长剑一同摔落地面。
玛丽娜失去意识,软倒在地上。
她的身侧,快绳面目严肃地收回击晕她的手掌。
泰尔斯愣住了。
那一刻,火把从地面上照来,显得快绳的脸色如此森冷而深邃。
“快绳,你……”
快绳没有作答,他只是默默俯身,拽起昏迷的玛丽娜。
“撑得住吗?”
快绳淡淡地道,把玛丽娜拖到一边“还是说你下一秒就要死了?”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他。
“为什么——”王子的问句只说了一半。
他看见了快绳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把特殊的黑色十字臂弩。
上弦备箭,其势欲发。
“你问为什么?”
快绳一手捡起火把,冷冷地走上前来。
“所以你要跟我说实话了吗?”
“泰尔斯·璨星?”
泰尔斯咬住了牙齿。
实话……
只见快绳孤身举着火把,晃了晃手上的弓弩,冷冷地看着他
“你的那种能力,到底是什么?”
那个瞬间,泰尔斯只觉得身躯僵硬,舌头沉重。
恍惚间,连失控的后遗症也不再那么难受了。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肃穆的快绳。
快绳也默默地回望他。
半晌后,泰尔斯在火光下叹出一口气。
他撇过头,在双重压力——身体的疼痛和同伴的逼视——下艰难地道“我说了,这算是种罕见的魔法,星辰王国在把这里据为己有之后……”
快绳冷笑了一声。
“魔法?”
他的冰冷反问,把泰尔斯剩下的话堵在嘴里。
“听着,泰尔斯。”
快绳死死瞪住他
“我年轻时也许荒唐,但我好歹也是受领主家族的教育长大的,而我还比你大了十几岁,也许更多……”
“特别是成为继承人之后,我学到了更多不同寻常的知识。”
快绳轻轻地蹲下来,眼里的神色无比认真。
火光逼近,炙热的火把烤得泰尔斯有些难受。
可他的内心却一片冰冷。
“我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也知道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快绳云淡风轻地道。
仿佛这只是一次家常对话。
但只有泰尔斯知道,此时此刻,快绳身上散发的气势是如此冷漠,语气是如此凌厉,眼神是如此可怕。
“我还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间就从一个弱质少年,变成了冷面杀手。”
“我甚至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这么痛苦的原因。”
那一刻,泰尔斯仿佛不再认识眼前的人。
仿佛这个乐观豁达、小有幽默的雇佣兵快绳,已经变回那个悲悯果决,抛下一切的敌国王子。
归来的摩拉尔·沃尔顿。
“六百多年前,终结之战里有一位无比可怕的灾祸,只要有他在的战场,我们的先辈们必然屡战屡败,毫无希望。”
“因为那个灾祸能够预见未来,通晓未知。”
摩拉尔冷笑一声
“从第二天的天气,到太阳升起的角度,再到敌人的一举一动,世界的未来,尽皆在他掌握之中。”
预知未来。
泰尔斯恍惚地呼吸着。
魔能师里,有这样一个存在?
摩拉尔摇头道
“你要怎么打败一个把所有未来和可能,全部掌握在手里的不死怪物?”
那个瞬间,泰尔斯的呼吸凝滞住了。
“直到这把武器的诞生。”
摩拉尔打量着手上的漆黑臂弩,眼中情绪不明
“它的使用者是个北地人,战后,他向埃克斯特,向耐卡茹王效忠。于是多年后,这把臂弩辗转来到努恩一世的手中,被他作为‘耐卡茹誓约’的见证,赠送给十大领地里最偏远,最艰苦的祈远城——尽管我刚刚才辨认出来,这把龙枪家族典籍里最特殊的传奇反魔武装。”
“时光之弩。”
下一秒,摩拉尔握住扳机,抬起微颤的手臂,把弩箭对准眼前的少年。
泰尔斯脸色铁青,只是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
“你是个魔能师,泰尔斯。”
摩拉尔目光闪烁,寒声咬字
“一个灾祸。”
“就像六百年前,毁掉一切的灾祸。”
泰尔斯轻轻地闭上眼睛。
终于。
这一天,还是来了。
“就像六年前,”摩拉尔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那个毁掉龙霄城,害死我父亲的……”
“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