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一六 先下手为强(1/2)
汴梁。
坐在皇案前的地台上,赵七月望着满殿文武大臣、世家寒门显贵,面无表情。
下面的人在说什么,她听了,同时也在思考自己的处境。
战报已经去了洛阳,算算时间,此时宋治该知道河柳村大捷的消息了。
宋治会有什么反应?是狂喜还是猜忌?接下来会有什么举措?
对于前两个问题,赵七月很容易就能想到。入宫多年,虽然没有子嗣,也不受宋治待见,但对这个大齐皇帝,赵七月还是颇为了解。
至于最后那个问题,赵七月自己拿不太定主意。
不过不要紧,她有人为她参谋。而且是早就有了的事先参谋。
在她回汴梁这件事上,赵宁在给她的信上,跟她说过一个完整计划,对不同的情况有不多的预案。
今日这种局面是最顺利的阶段性结果之一,当然在赵宁的计划之内。
所以赵七月不用去思考,也知道此时该做些什么。
眼前,孔严华跟韩昭在争论的,是要多少大军进攻杨柳城,以及由谁主攻的问题。
对这两个问题,赵七月已经给过答案调动八成大军,张京主攻。但是很显然,孔严华不太赞同。
孔严华为何不赞同,他又提出了什么意见,赵七月没在意,也没打算认真思索。
原因再简单不过,她的方案就是最合理的,孔严华不过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跟她争权争势争影响力而已。
所以她没必要理会。
但她想不理会,不代表就能对孔严华的意见真的视而不见。
对方有寒门官员的支持,而现如今的汴梁、中原,寒门的力量,无论文官武将还是他们控制的军队,都比世家要强。
孔严华有跟赵七月分庭抗礼的资本。
赵七月如果想要真正做到令行禁止,就必须解决孔严华这个寒门官员的领头羊。
在孔严华跟韩昭的争论稍微缓和时,赵七月开了口“调遣多少军队攻打杨柳城,以及谁来主攻的问题,本宫已有决断,无需再议。”
孔严华当即表示不服,上前一步就要反驳。
赵七月冷下脸来“这是军令,违令者斩!”
孔严华神色一滞,作为参知政事,他虽然有议事发表见解的权力,但赵七月手握皇帝给予的虎符,是战时主帅,既然下了军令,他便无法违抗。
至少不能在明面上违抗。
见孔严华退了回去,赵七月继续道
“河柳村一战,我们虽然胜了,但胜得侥幸,若非找出了阿鲁温予以阵斩,以当时的战况,大军并无胜算,而一旦对方的增援赶到,败阵的就会是我们。
“北胡军队战力强横,虽然眼下只有六万之众,但据城而守,我们即便纠集数十万大军,以王师眼下的战力,要收复杨柳城并不容易。
“河柳村一役暴露出王师中的很多问题,这些问题不解决,我们就难以夺下杨柳城,而这些问题中最大的一个,便是军中修行者不足。
“汴梁城空有许多世家的修行者,但随军征战时,却因为跟军中部曲不熟悉,也不通晓战阵,跟将士们毫无配合可言。
“甚至因为行动不当,而给己方造成麻烦,妨害了己方将士的作战,十成战力只能发挥三成。”
说到这,赵七月顿了顿,目光在众臣身上扫过。
如陈询、韩昭韩术、章琰等,知道河柳村一战详细情况的世家显贵们,听了赵七月的分析,都是点头认同。
对赵七月“十成战力发挥不出三成”的论断,也都没有任何意见。
等到赵七月停下来,他们都把目光投向赵七月,希望对方能有解决办法。大家都不蠢,明白这个问题必须妥善解决。
要是这个问题不解决,各个世家的修行者再多,也经不起惨烈战事的消耗,不用多久就得实力大减。届时无需寒门官员争什么,他们就自动家势衰落了。
尤其是陈询跟蒋氏、韩氏的官员,因为自家修行者在河柳村一战中,伤亡不小,此刻眼神都饱含迫切之色。
国战之前,有些实力不俗的世家虽然私下培养了私军,但那样的世家毕竟是少数,大多世家并没有建立规模值得一说的私军,顶多就是增加了一些爪牙。
赵七月接着道“在场的不乏将门族人,理应知道,要避免河柳村一战中的问题反复出现,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世家修行者充入军中,担任军职。
“惟其如此,世家修行者们才能跟军中部曲配合行动,融入到战阵战法中,并且最大限度增强军队的战力。
“北胡大军之所以强,最关键之处便是修行者众多,只要我大齐王师军中的修行者数量,不输给他们,便有了正面较量的基础。
“这对大军有益无害,而且是莫大增益!”
闻听此言,殿中的大臣们无不是神色大变。
世家官员们,自然是喜上眉梢,欣喜无限。孔严华等寒门官员,则是惊骇无度,愤怒不已,好似被踩了尾巴。
原因不是这样做是不是对增强军队战力有益,对国战大局有帮助,而是另外一个层面一旦世家修行者进入军中任职,就是给了他们掌握兵权的机会!
这些世家修行者中不乏高手、精锐众多,只要在军中站稳了脚跟,必然能很快掌控局面。
对世家来说,这是莫大的好事。
但对孔严华等立志打压世家,为宋治中央集权、加强皇权效命的寒门官员来说,这就是怎么都无法接受的噩耗!
朝廷设立团练使、防御使,招募流民组建新军,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削弱将士世家的权势,替代将门掌握的府兵。
现在让世家去掌握新军的兵权,那之前的一切努力不是都白费了?
孔严华断然不能接受这样的局面,他马上出言反对“皇后娘娘,此事不妥!”
“为何不妥?”赵七月知道孔严华会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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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一六 先下手为强(2/2)
孔严华略一思量,便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杨柳城大战在即,军中将职不易大规模调动,否则军心必然不稳。”
赵七月道“不必调动将职,只需要增加一些副职,所有进入军中的世家修行者,都担任副职即可。”
孔严华张了张嘴,这样一来确实没大问题了,要说不满,也应该是世家修行者不满,毕竟临时增加的副职,绝对不可能像原有的副职那样有权力。
但对世家而言,只要族中子弟能够进入军中,那就是莫大幸事。等到站稳脚跟,往后随着战事进行,必然多的是染指实权的机会。
孔严华转眼又想到了一个理由“军中临时增加这么多修行者,必然导致原有的齐整作战队列出现混乱
“这些修行者到了军中,却没有时间训练,熟悉战法,真到了战场上,跟士卒配合不好,行动失据,只怕反而会误事!”
赵七月照本宣科一样的道“以战代练即可,最好的训练无过于实战。
“当年凤鸣山之役,我赵氏也有很多修行者,是临时调入军中,但到了战场上,却也迅速形成了战力,最终赢得了战争。”
孔严华还想说什么“臣认为”
“孔大人!”赵七月陡然眉眼一凛,“你休要胡搅蛮缠。军情如火,岂容你在此逞口舌之利?再敢多言,休怪本宫不给你留颜面!”
孔严华被当头棒喝,又惊又怒。
他思绪百转,霎时便拿定了注意,遂将官帽取下,放在了地上,下拜行礼,作悲痛状,声音苍凉道
“皇后娘娘,臣就算不要这乌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军陷入混乱,无数战士枉死沙场,耽误了国战大局与江山社稷!
“无论皇后娘娘说什么,臣都要进言此法不可取,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世家修行者进入军中,这是滔天的大事,关系着宋治的国策,要是他此时不尽力谏阻,来日必定获咎于宋治。
另外,他也不相信,以赵七月的身份、在宫中的处境,以及刚到汴梁执掌大权的情况,会真的敢对他这个参知政事怎么样。
其三,等到河柳村大捷与中原战局扭转的情况,传到宋治面前,对方肯定会做出应对,也必然不能坐视赵七月掌握大权,一定会派得力人手来汴梁代替赵七月。
此时他就算受些委屈,那也只是暂时的,等到赵七月被换掉,他今日的委屈,来日就变成了可以在宋治面前夸耀的功绩!
所以孔严华态度坚决,以辞官不做来要挟赵七月,要对方终止将世家修行者充入军中的打算。
赵七月脸上没什么格外的表情,就好像并无参知政事以辞官为要挟这件很严重的事,她的目光落在孔严华身后几名寒门显贵身上
“还有谁要违抗本宫军令,不妨一起站出来。”
几个本就要附和孔严华的官员,闻言立即拜了下去,同样取下官帽,并请赵七月收回命令。
而陈询等世家官员,则已经跳出来指摘他们。
在局面进一步失控,有更多寒门官员下拜之前,赵七月站起了身,眉眼冷漠的对众臣道
“本宫身为皇后,手握兵符,替陛下执掌汴梁军政大局,竟然还有人为了世家、寒门争斗的私利旧事,而不顾圣命与国战胜负,执意违抗本宫军令!
“你们的公心何在?真当本宫是软柿子?
“想辞官?好啊,本宫成全你们!来人,把参知政事等人,都给本宫扒掉官服,丢进大狱!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还有谁不服本宫军令,想要扰乱超纲,跟陛下的圣命作对的,都站出来,让本宫好好看看,这大齐的朝堂上,到底还有多少乱臣贼子!”
她句句不离圣命,扯虎皮做大旗,很多寒门官员顿时投鼠忌器。
皇朝上下摒弃党争,同心协力共赴国战,是宋治早就声明过无数次的。
现在宋治又给了赵七月兵符,让她回汴梁来主持大局,听了赵七月这些话,见到她如此有底气,这些寒门官员就不得不思量,宋治让赵七月回来,极有可能本就是为了借她的世家子弟身份,来让世家寒门同心。
一时之间,没有寒门官员再站出来。
孔严华倒是知道赵七月在混淆视听,只可惜他已经无法开口。
带着人进殿的孙康,第一个就把他给制伏在地,用修为之力压制了他的口舌,让他只能无声的被带出去。
等到大殿再度安静下来,赵七月俯瞰群臣,“本宫令各世家修行者,立即进入军中任职,副大都督主持此事!”
韩昭立即抱拳“臣领命!”
赵七月伸出一只手招了招,一名宦官举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她从托盘中取出一份折子
“本宫回汴梁,只有一条圣命,那就是彻底击败北胡贼寇!只要各位同心同德,为国战出力,本宫与陛下不会亏待有功之士。
“这是本宫马上就要派人呈送给陛下的折子,除了给河柳村之役的将士请功外,还分析了国战形势,请命提拔各位团练使、防御使为节度使!
“陈相,把折子拿下去,让诸公都看看,若是没有异议,便一起署名,算是本宫跟你们联名上奏。”
此言一出,满殿大臣无不精神大震!
寒门官员们对赵七月的偏见、疑虑与不满,一下子消失了大半。
军中防御使、团练使,可都是寒门将领,赵七月要给他们请封节度使,这就足以说明赵七月的屁股没有坐在世家那一边,没有要对寒门不利的意思!
要知道,现在大齐皇朝可就赵北望是节度使,要是所有团练使、防御使都成了节度使,那寒门的力量绝对会大大提升,而赵氏的地位相对就没那么突出了。
这是什么?
这是大公无私!
寒门官员中的翘楚张仁杰,在浏览过折子上对国战形势的分析、推演、预测,以及设立节度使的必要性后,再看赵七月时,眼中已是充满发自肺腑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