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番外(1/2)

“你满身煞气，何必呢？何苦呢？都死过一回了，何至于还如此看不开？既然身死，生前一切便犹如过眼云烟，尽皆成为浮云。”

路边身材佝偻的婆婆递过汤碗，如此对她说。

披头散发，身上还在往下滴水的谢知玉不置一词，只是沉默地拒绝婆婆递过的汤碗。

僵持了许久，婆婆叹气，抬手，一点金光落入她眉间，“有人用他生生世世，求你余生余世安康喜乐，哪怕从此不相见，不相知，不相识……”

“傻~”

她嗤笑，笑着笑着却低头落了泪。

泪珠顺着面容滑下，她抬眸，透过被泪水浸润的眸子，问婆婆：“那人是谁？”

“那人啊。”

婆婆似是回忆般叹了口气：“那人是被天厌弃之人。”

“被天厌弃之人？”

“是啊，他带着执念，令天地剧变，是他带来了机遇和转机，但天意却不肯青睐于他，他是曾经的天下第一。世界转变之后，却令他成为了平庸之人，你或许曾在生前听过仙人传说之类的故事，那样是传说其实是真的，而你死后，你的世界，因为那人而转变升格。”

“他……”

谢知玉低着头，道：“他为什么会被天意厌弃呢？”

“因为，他想要天意放弃令世界升格的机会，为他复活一个人。”

“复活人？”

“是啊，复活人，他想要复活一个人，用整个世界为基。”

“天意不肯。”

“是的，天意不肯，他成了被天厌弃之人，天意剥夺了对他的宠爱和青睐，也剥夺了他的天赋，他从天赋绝顶到资质平庸。曾经不如他的人，一跃而上，高高站在了他的头顶，天意想要他屈服，他不肯，不但不肯，甚至以一己之力，令仙道断绝，为武道开辟出了新路。”

“他可真是个疯子。”

“是啊，他可真是个疯子。”

昏暗的世界之中，前不见去路，后不见来路。

头顶是一片血红，只一轮明月挂在天空，为世界洒下清冷的月白光芒，成为这个昏暗的世界唯一的光源。

她站在浑浊的河水边，任凭河水淹没自己的脚踝。

“你不去投胎吗？”

“我不想。”

“你想在这儿等他？但他不会来，你忘了吗？他用自己生生世世，求你余生余世安康喜乐。”

“可我没有余生。”

“你自然有。”

佝偻着腰的婆婆说完便转身离去，只余她一人在河边矗立。

世界是灰白色的，死去的亡魂浑浑噩噩，即便有记得前尘往事的，一碗孟婆汤灌下去，也尽数将前尘忘却，变得浑浑噩噩，只垫着脚尖，麻木地，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待着重新投胎的轮回机会。

等轮到自己了，便又一次纵身一跃，一点真灵重入轮回，哇哇啼哭着降世，于懵懂幼儿开始，到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直至死去，再次来到地府。

所有亡魂都穿着一身惨淡的素白的世界，河边一身红的她，便成了唯一的，也是最为艳丽的那一抹颜色。

有新生的，尚未喝下孟婆汤的亡魂问老婆婆：“那是谁？”

“她啊，一个不肯投胎的人。”

“不肯投胎？可以不投胎吗？”

“自然可以，可不投胎的人，日日被黄泉水侵蚀，宛如千刀万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她的魂体彻底消散，连最后的真灵都无法保住，彻底烟消云散。”

“好可怕啊，她为什么要这样呢？难道她不觉得疼吗？”

“如她一般的人，很多很多，只不过，她们并没有她这么幸运。”

“幸运？”

“自然，她有人不惜一切护着，她们却遇不到那样的人。”

“那样的人？那样的人是哪样的人？”

“有能力，有机缘，愿意不惜一切的人。”

“我不懂。”

婆婆笑了起来，递给说自己不懂的亡魂一碗汤：“喝了吧，喝了就什么都烦恼都没有了。”

“说得也对。”

亡魂那么说着，仰头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

期间，不肯喝汤的亡魂也有，只是，婆婆对其余人却没有对黄泉边的少女那样的和蔼和温柔。

再是哭喊着不肯投胎的人，灌下那碗汤后，也会变得麻木，只垫着脚尖在长长的队伍中排着队，等着轮到自己的那一天。

地府中的岁月，漫长无聊而枯燥。

她站在河边，站到几乎令人以为她会就此变成河边的一块儿石头。

婆婆变得不再关注她，任凭她想站便站。

某一日，昏暗的上空划过一道流光，那流光径直来到少女身前。

有稚嫩的声音说：“就是她了，她真好看，啊哈哈哈哈，吸溜吸溜，我超喜欢她的。”

“你喜欢就好，那就抓紧绑定，然后把人领走吧。”

另一个声音是清越的少年音。

婆婆认出那是地府的府君，初初上任，最厌烦赖在地府不走的魂灵，总觉得这些魂灵都是不稳定因素，会影响自己的业绩的，有着熊熊野心的年轻府君。

“咳咳，姐姐，你要跟我走吗？跟我走，能够重生哦，你知道重生吗？重生就是……”

“罗里吧嗦的，抓紧滚啊！”

清越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从后方开了一个通道，将河边的少女扔进去，而后拍了拍了自己的手，自言自语：“今天也是积极清理钉子户的一天呢，我真棒！”

婆婆失笑，她笑起来的时候，面上的皱褶便尽数被笑容抚平，从一名佝偻着身形的老婆婆，化为了明媚的大美人。

大美人落在年轻府君身前，年轻府君皱眉：“你丫想死吗？竟敢挡住本君的路！”

府君不但年轻，还很暴躁。

暴躁的府君想都不想就动手，然后，他被大美人按在地上暴揍。

被捶得鼻青脸肿的府君想哭，可他堂堂府君，怎么能没出息地哭出来呢？

那也太没面子了。

为了面子，府君忍着没哭出声。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一雪前耻。

可等他养好了伤，他却发现，地府根本没有了揍自己的大美人的踪迹。

他上任府君的位置之前，前任府君曾告诉他，这地府中，府君不过是个职位，若真说起来，倒是孟婆才更像是地府的主人。

前任府君还告诉他，他若是有任何疑问，尽可以去找孟婆，孟婆那儿，他能得到任何疑问的解答。

他去找了孟婆，孟婆是个老婆婆，府君觉得，这样的老婆婆，他能一拳打三个。

府君大大咧咧地降临，强大的威亚和来自地府府君的气息，令排着长队的亡魂队伍瞬间变得一片混乱。

诸多浑浑噩噩的魂灵无法抵御上位者的气息，纷纷遁逃。

彼时，从来没有出过乱子的魂灵队伍四周，也不曾有鬼差候立在旁。

年轻府君一点没意识到自己造成了什么样的麻烦，他带着理所应得的语气，让孟婆解答自己的疑惑。

老婆婆阴沉着脸，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从那日起，地府所有魂都知道，孟婆她老人家，罢工了！

孟婆汤有人会熬吗？

没有，只有孟婆会熬，没有孟婆汤魂灵还能投胎吗？

能啊，只是需要府君洗涤魂灵记忆。

年轻府君陷入了职责所在，无法拒绝的忙碌工作之中，成为了新鲜出炉的社畜。

地府中发生的事情，与被带走的少女无关。

她忘掉了很多事，很多很多。

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站在河边干什么，明明退后一步，就能离开黄泉水浸泡的范围，就不会那么痛了，可她就是不退。

她站在那儿，一站就是很久很久。

期间，唯有身后长长的， 面上带着麻木呆滞的神色的魂灵队伍与她同在。

她听到许多关于自己的议论，他们都在问婆婆，她是谁，为什么站在黄泉水中。

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谁了。

某一日，地府昏暗的天空，划过一道光亮，那光亮径直来到她身前，从中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

那个稚嫩的声音，似乎是在问她要不要和它走。

她有些迟钝地想，和它走？

去哪儿？

声音问她知道重生吗。

她不知道。

不过，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存在，从身后拎起，然后丢了出去。

被丢走了。

她依旧没什么感觉，好像呆在哪儿都是呆。

离开昏暗的地府之后，她的记忆似乎开始变得鲜活了起来。

她记起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谢知玉，是大魏最受宠的三公主。”

“我记得，我有个到死都在憎恨着的敌人，她叫，许芳菲……”

似乎是被这段记忆所激活，所有记忆都鲜活了起来。

生前的痛苦，痛恨，肆意，风光，乃至于绝望，尽数涌入心头。

这时候，那个带走她的稚嫩声音对她说，她是反派，贯穿全文的恶毒大反派。

但是这个大反派被写得太过好看，似乎因此而被不少人喜欢，加上有人觉得她其实并不坏，反正各种缘由造成了一个结果，她拥有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只是冷静地询问：“你连时间都能玩弄吗？”

声音一窒，好一会，声音才嚷嚷道：“什么叫玩弄时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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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4章 番外(2/2)

别瞎说，我可没有，反正我能将你从地府带走，带你回到人间，让你重生到小时候，你要做的呢，就是不要和主角团作对，乖乖洗白。”

声音似乎怕她不懂，详细为她解释了一番何为洗白。

对此，她道：“我拒绝。”

“唉？为什么？为什么啊，你不想得到大家的喜欢吗？”

“我不想，我只是……我忘记我最想做什么了，不过，我知道，我有一个到死都在憎恨着的仇人，她叫，许芳菲！”

“那是女主角啦，我们就是要取得女主角的喜欢啊，你不能憎恨她，你……哎我这，算了，我先带你回去，等你重生了，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然后，你就会听我的。”

声音絮絮叨叨。

她听到声音似乎咦了一声。

声音说，她的记忆也太混乱，它要帮她清理一下。

几乎是立刻，即使她已经不记得，她却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反抗。

“我我我，我技术很好的啊，你不要激动哇，你这么激动，万一我不小心出错了咋整？”

她听到了，可她根本不当一回事，仍旧强烈反抗。

她好像听到声音呜呜呜哭了起来，接着，她感到天旋地转，那些憎恨和痛苦，尽数涌入她心间，说不清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她将记忆中已经逐渐褪色，只是回忆起来尚且还会令她的心千疮百孔的幼时记忆尽数回想了起来。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她闻到了青草的芳香。

她眼中倒映着蓝天白云，鼻尖是青草芳香，种种色彩映入眼帘，与曾经的昏暗和黑白截然相反。

这便是活着？

是了，这便是活着。

感慨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便陷入了新一轮的，因为活着，从而变得更加鲜活的记忆中的恨意和痛苦中。

她执着地，深刻地，恨着名为许芳菲的姑娘。

仿佛她的一切，都是因许芳菲而被毁掉的一般。

脑中有金色扉页缓缓掀开，她从头到尾看下去，看到了注定悲剧的自己，被文字所叙述的一生。

她不愿意接受现实。

声音喋喋不休，让她完成任务。

什么任务？

洗白。

不。

她想，我就是不洗白，我就是要从头黑到底。

她很执着，声音根本无法令她改变心意。

无法令她改变心意的声音似乎打算破罐子破摔。

她一直躺着，然后就听到了争执声。

争执的声音也很稚嫩，但做出的事，却和其声音里带着稚嫩截然相反。

相关记忆涌上心头，她觉得冷眼旁观，反正人会没事的。

可脑海里的声音却不停催促她救人。

救人？

让她去救人的话，那么，谁来救她呢？

她冷笑着，恨着，痛苦着，最后却选择跳入湖水之中。

等她跳了，喊着让她救人的声音却惊慌了起来。

这可真是，要我救人的是你，我听你的话，你却变得惊慌了起来哎。

带着恶趣味，她心里莫名觉得很开心。

她本以为自己只有恨，滔滔江水也无法洗清的恨。

但她却发现，她错了。

见到父亲后，她发觉，她有数不尽的委屈想要和父亲哭诉，她甚至变得格外粘人，仿佛一刻都离不开父亲般，便是睡觉，都要等着父亲回来，看到他的身影了才能闭上眼睡着。

梦中，她看到父亲虚弱地睁开眼，没见到她的身影后，父亲问伺候的人，她怎么不在，伺候的人支支吾吾，最终告诉父亲，她远嫁草原和亲，如今恐怕已经身在草原了。

她看到，本就病弱的父亲当即吐血，却并未陷入昏迷，父亲死死掐着伺候之人的手臂，恨声质问是谁的主意。

有人说，是他的主意，那人缓缓现出身形，面容细看之下，与她甚至有着一两分的相似。

那是扉页中的男主，最终君临天下的人。

他诉说着自己的不满，对父亲偏宠自己的不满，他的面容因为嫉妒而变得扭曲，等他发泄完情绪，他才发觉，父亲被他生生气晕。

后知后觉地，他感到恐慌，慌忙叫人传太医。

说不清他是因为亲情而觉得恐慌害怕， 还是因为担心自己背上弑父之名而觉得恐慌害怕。

父亲不肯写下立他为帝的诏书，他便说要主动进犯草原。

若是他主动进犯草原，哪怕立下了合约，草原和大魏之间也必然会再次开战。

二者之间若是开战，曾身为大魏最受宠的公主，却远嫁草原和亲的她，会是什么下场呢？

父亲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再次吐血，吐血过后，却颓然地，变得更加苍老而虚弱起来。

父亲最终写下了立他为帝的诏书，他欣喜若狂，当即将喜讯告知自己最在乎的人，为此，他甚至不曾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父亲。

父亲这一次再也没有醒来。

新帝登基，不顾一切， 先要废除后宫，只立一名出身商户的女子为后。

朝臣尽数上书劝诫，但他根本不听，恰在此时，草原进犯，势如破竹，已经打到了京都城墙之下。

一瞬间，大魏亡国灭朝仿佛只在旦夕之间。

他们登上城楼，望着下方的大军，她看到了她自己，着异族服饰，冷冷地望着曾经生养自己的京都，自己的国家。

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恨和痛苦，那些痛苦，源自于失去最宠爱自己的父亲，而恨，却源自于她自己。

那是对她自己的痛恨。

她是恨的，恨自己为什么从来不对权势有兴趣，只想做着一个受宠的公主，若非如此， 又怎么会有太子和大皇子的争斗，怎么会害得自己父亲因为二者间的斗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她听到了骂声，很多人在骂自己。

她根本不在乎，但是，有人在乎。

宛如修罗恶鬼般的青年任凭鲜血四溅，旁人俱都惧怕于他，怒骂他死后必然会下十八层地狱，他却无动于衷，只执着地，将所有骂她的人尽数杀死。

有人发出恶毒诅咒，诅咒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她，他却笑着说：“我从未想过得到她。”

诅咒的人带着不解倒下，他却不做解释，转身离去。

她哭着从梦中醒来，发觉自己变成了幼儿，被父亲抱在怀中温声安慰诱哄，大手一下一下地拍在自己后背，好令自己重新入睡。

一旁伺候的宫人伸手，想抱过她代替父亲哄自己，却被父亲拒绝。

他是世界上最偏心的父亲，但也是世上待她最好的父亲。

重新入睡后，她又一次做梦，还是那些自己彻底失败，并成为祸国殃民，背叛家国的罪人的梦，可她却莫名地，不再那么伤心。

后来，她很少再梦到从前，再后来，她将自己曾经历过的一切，称为自己的前世，上辈子。

前世是前世，上辈子是上辈子，今生为今生，这辈子是这辈子。

她和上辈子，除了记忆，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只是，她好像仍旧不知道，那个孟婆口中所言，用自己的生生世世，换她余生喜乐安康的人究竟是谁。

可是，她又好像知道那人是谁。

用生生世世，换她一世的余生，好亏的买卖，好傻的人。

亏得彻头彻尾，傻得可可爱爱。

每每想到这一点，她总会不自觉地在眼中带上了笑。

再回来，某日灵光一闪间，她记起了他。

“他们说，你是我的狗，你不觉得这是一种侮辱吗？”

“不觉得，他们那么说，是因为他们连当你的狗的机会都没有。”

少女被逗得笑出声，她想，他们才不稀罕呢，不但不稀罕，还觉得那是侮辱，是耻辱。

她很坏，很坏的她手中有一条恶犬，她指哪，恶犬便咬向哪儿。

他们都恨不得将她和恶犬彻底杀死，有朝一日，她真的死了，死在冰冷的水里，被野兽逼迫着跳水，最终溺死在其中。

她死之后，他们猛然发觉，当恶犬变成了疯犬，其身上还没了项圈之后，有多么可怕。

他在所有人面前销声匿迹，皇帝只有皇后一人，为皇后遣散后宫，被传为天下第一深情之人。

皇后呢，是个奇女子，引得一众俊杰倾心，最为年轻有为的宰相，为她终身不娶，风流王爷为她变得不近女色，草原汗王，为她俯首称臣。

她也不负自己奇女子之名，发明了许多令人赞叹的东西，写出了传世的佳句，一切显得如此美好，直到，销声匿迹的恶犬，重现世间，带着血和火。

皇宫被血洗，皇帝和皇后被逼得大难临头各自飞，最终，双双从城楼上跳下。

大魏亡了，天下群雄并起，江湖势力掺和其中，但最终，却是谢家宗室子弟，重新夺得了天下。

大魏亡了，大魏又被复国了。

令它灭亡的，和令它重新得以被复国的，偏生都是同一人。

而世人，第一次发觉，武道站到了最高点后，竟是一人敌国之力。

再后来，世人发现，这个世界，似乎变了，而那个一人敌国的人，被时代浪潮抛在了身后，他们对其肆意嘲笑，追杀。

追杀是因为，他们害怕，害怕以他的天资，最终会再次超越自己，将自己踩在地上，令自己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哪怕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废人了，他们也要斩草除根。

一人敌国似乎逐渐变成了传说……

似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