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六十四朵葡萄藤花(1/2)

鲜血染红了他的双眼，也令他的视线变得一片猩红。

动手之后他才觉得后怕，可后怕也只是担心父亲知道后会骂自己，会罚自己抄书关自己禁闭，他最烦抄书，更烦被关禁闭。

身边下人比他更怕，但是下人提议，不如他们偷偷把人丢到乱葬岗里，反正府中又没人在意这个小杂种，对方就是没了身影，也没人会在意，更不会有人找。

等有人发现小杂种不见了，他只要咬死说自己最近没来找小杂种的麻烦，然后再表现得乖巧一些，怎么也不可能有人怀疑到自己的嘛。

就假装小杂种偷偷跑了，不知所踪了呗。

有娘护着，还有祖母疼爱，他有什么好怕的？

下人的提议他觉得很好，一大一小，趁着夜色，偷偷把人抱走，然后摸黑去了乱葬岗，特意扔到了更深处，这才返回。

他当夜没能睡着，第二日还因为精神不济挨了先生骂。

他心里给先生记了一笔，等着将来算账。

之后，他特意表现得分外乖巧，得到了三份宠爱，祖母说他懂事了，母亲十分欣慰，父亲看他的神色也带着与有荣焉。

他心里得意得紧，只是，这得意背后还带着一点点的害怕。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故意在母亲面前提起小杂种，母亲神色复杂，他觉得母亲肯定也是恨着那个小杂种的，现在想来，怕是未必。

提过小杂种后，他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找人，就是要坐实对方失踪了的事实。

但是，小杂种没有失踪，不但没有失踪，甚至还活得好好的。

对方俊秀的面容上，那道长长的疤痕，令他觉得如同见到了恶鬼。

他惊叫着跑了，从此，再也没有踏足过小杂种所在的后院。

那不是人，是鬼，借着人身返回人间的恶鬼。

他一度是这么觉得的。

宫里来人，把小杂种接走了，家里的气氛立刻变得诡秘了起来。

他不是很懂，只觉得心里长长地松了很大一口气。

太好了，那个恶鬼不在府里了，那自己应该就不用怕了吧？

好景不长，恶鬼又回来了，还仿佛得了势，父亲母亲乃至祖母，都得对其小心翼翼，仿佛供着对方一般。

可是毫无疑问，更怕的始终是他，他甚至一改自己的脾气，一次都没有踏入过那座荒废了的院子。

爹娘对于他的转变毫不知情，反而在心底庆幸，庆幸幸好他没有在关键的节骨眼上不懂事胡闹。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不是懂事，他是惧怕。

惧怕那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因为那是前来向他索命的。

对，就是前来向他索命的。

他明明已经把人扔到了乱葬岗，人明明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怎么可能还会活着呢？

恶鬼回府那一天，他偷偷躲在暗处看到了一切。

那不但是个恶鬼，还是个会蛊惑人心的恶鬼。

无论是下人们，还是其他人，都说皇帝是天子，受到上天庇佑的，任何妖魔鬼怪都不可能能够伤害到皇帝。

那作为皇帝的女儿，公主一定也是受到上天庇佑的吧？

可恶鬼却蛊惑了一个公主，一个生得非常可爱的公主。

项恩很害怕，这股害怕在敏锐地发觉到祖母对自己的态度，父亲对自己的漠视，以及偶尔看自己的可怕眼神之后，终于越发的崩溃了。

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他只记得，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的母亲。

如今的项恩自然知道，母亲肯定是被祖母和父亲联合逼死了。

但知道这些又怎么样呢？

他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了身份，没有了母亲，他什么都不是。

读书？

怎么可能有读书的机会呢？

从前他最不耐烦的就是读书习字，母亲花费巨大代价，为他请来知名的先生教他启蒙，他从来不好好听，对先生更是充满了怨恨，巴不得先生被自己气走。

没有了母亲之后，他想习字读书，得到的却是，他反正也不是读书的料子，还浪费那个银钱做什么。

祖母和父亲以为他睡着了，也可能是他们觉得无所谓，因为他年纪很小，或许压根就听不懂。

他们说，要讨好曾经被他们忽视的小杂种，说母亲的死，可能平息不了小杂种的怨恨，所以，项恩的存在会变得很扎眼。

曾经对自己也算百般纵容的父亲用冰冷可怕的语气说，不如让他和母亲一起病逝，是祖母犹豫不同意，他才能活下来。

可祖母不同意，只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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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5章 六十四朵葡萄藤花(2/2)

，她认为，不能贸然选择孤注一掷，因为那小杂种看起来不是那么好软化的人。

他们处置了母亲，去找小杂种忏悔，但是小杂种根本无动于衷，视他们为无物，若是再弄死了自己，那小杂种还是不买账，父亲膝下就只剩了那么一个根本不亲厚自己的逆子了。

将来老去之后，无人能够为其送终。

送终吗？

送终！

项恩躲在被子里，连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生怕被发觉，然后，自己就会死，被祖母和父亲杀死，只为了能够讨好小杂种。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和祖母能够如此冷血，明明，曾经这两人对自己也是十分疼爱的啊，难道那些疼爱，都是假的吗？

后来越是长大， 项恩就越是明白，对于祖母和父亲那样的人，什么骨肉至亲不骨肉至亲的， 一百个加起来也是比不上他们自个儿的一根头发丝的。

冷落公主，坐视公主被慢待，意会府中下人不必尊敬公主，更不必优待那个有着自己血脉的孩子的人是父亲自己。

当年那个小杂种忽然窜出来，小小的一团，毫不犹豫，一脚将人踢飞，几乎把人当场一脚踢死的人，也是父亲。

明明得知了公主病得很重，需要叫大夫，否则很可能就此香消玉殒的人还是父亲。

母亲甚至在一旁劝诫了，因为那毕竟是公主，若是死了，宫里来人彻查，一旦宫里打算追究，谁也别想逃。

是父亲说，宫里早就放弃公主了，一个不被重视，娘家无人，还作死地将自己唯一的依靠和亲人亲手推开的不受宠公主，哪怕是死了又如何？

根本无人会在意她是死了还是活着，尤其是皇帝，因为那毕竟不是皇帝的亲妹子。

一个不是亲妹子，被自己母亲当做亲女儿养大，长大后却和自己母亲划清界限，令自己母亲伤心的白眼狼，陛下怎么可能会重视她的死因？

父亲有恃无恐，母亲拗不过他，加上他太过信誓旦旦，母亲也就不再强求，毕竟，母亲也不是多同情公主，或者是什么大好人才会开口，她不过是担心被牵连着一道遭殃罢了。

长大后，当年看不清，不懂的事，项恩就都懂了。

他也是个懦弱的人，甚至都不敢真的和恶鬼面对面。

见不到人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自己，将来是国公世子的人，整个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所以在下人面前大吵大闹，要见恶鬼，甚至，要像从前一样教训恶鬼。

但人真的与他当面了，他却连与人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幸好，恶鬼从来都不在府中长住，一年到头，据说至多也就一天会在府中，在那座并未被恢复，只是有人打理后，显得不再那么荒废的小院子里。

项恩其实不恨项恬，说起来，他似乎没什么立场去恨项恬呢。

尤其是没有了无条件宠爱自己，令自己知道无论自己做了什么，无论她多生气，可她始终会宠着自己，爱着自己，无条件成为自己靠山的母亲之后。

没有了那个心中知晓，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都会原谅自己，会为自己收尾的人，没有了靠山，他开始变得懂事。

渐渐的，明白事理之后，项恩更是明白，若是换成他是项恬，他会带着项府所有人，和自己一起下地狱。

可项恬没有。

这算是仁慈？

又或者是，是冷情？

仁慈到，即便生父视自己为猪狗，不，还不如猪狗，即便生父坐视生母死亡，即便生父这样那样，他仍旧不忍心对生父下手？

却也冷情，冷情到，真的能够坐视生母的死，与生父和解。

和解？

怎么和解呢？

如何和解？

母亲死了，他们都说是病逝，什么病逝？母亲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可能会病逝？

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但是所有人都漠视真相，而是认定一个假的事实。

就像是当年的公主和项恬。

真是有够讽刺的。

越大，项恩越显得叛逆，项老爷在项恬这儿碰壁，他一般辱骂着项恬该遭天打雷劈，是个不孝子，死后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一边又重新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

他哪里来的自信，觉得项恬不会原谅他，可自己就一定会呢？

为什么他能如此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两任妻子的死，是死得其所的，与他毫无干系的？

项恩真的不明白。

项恩开始陪项老爷玩，陪他演戏，从他手里哄骗出最后一个大子，然后再无情地揭开事实真相，坐看项老爷勃然大怒又恨又急，却拿自己毫无办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