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三十八根葡萄藤(1/2)

“我喜欢谁？我不喜欢谁？”

谢知玉蹲在一盆花前喃喃自语。

身边伺候的宫人被她赶得远远的，一个也没能留下来。

她蹲了好一会，直到腿部几乎毫无知觉，这才起身，而后，便被久蹲之后腿部肌肉传来的酸爽滋味折磨得不轻。

好在身后伺候的宫人及时上前，为她疏通经脉，不然她不住地能僵在原地多久。

出了这茬，明月殿伺候的人窃窃私语。

“完了完了，殿下看来是真的陷进去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

“琴儿，先前殿下出宫，你都跟在身边伺候着，可知道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啊。”

其余人谴责，琴儿茫然：“我真不知道，我没注意那些，我光顾着看殿下去了。”

一众八卦的宫女们：……

但凡她们之中有一个半个的现代社会的来人，都能吐出一个呸字，骂小姐姐一声死舔狗，奈何她们全是土著。

谢知玉倒是不知道这些，她去探望谢承斯去了。

端贵妃……阿不，现在不是端贵妃，而是林妃娘娘了。

林妃娘娘不甘心自己多年谋划，一朝成空。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她的一个弟媳妇，给自己弟弟戴了绿帽子不说，还千里迢迢去找心上人麻烦，偏偏没那个本事将首尾处理干净。

不但如此，还叫人家的儿女千里迢迢上京告御状，将事情捅到了陛下面前。

若仅仅只是如此倒也罢了，逼急了她，区区一个弟弟罢了，还是没怎么培养感情，没能见过几面的弟弟，没了就没了，就当没这么个人就是。

可是，那个愚蠢的女人，死到临头了，竟然耍了他们林家一把，将他们林家的隐秘道出。

大魏承平多年，便是山贼马匪，也多发生在穷凶极恶之地。

从前最叫大魏头痛的，是江湖风波，由于有稽查卫的存在，江湖风波渐渐停歇，江湖人都知道朝廷不好惹，稽查卫是朝廷最凶猛最忠心的狗，有稽查卫在一日，江湖的头顶上，就一日不得真正的自由。

后来随着江湖人的停歇，稽查卫不再受到重视，到了后来，更是直接被罢免，改成了禁卫，稽查卫这个原本遍布整个大魏，监察着所有江湖中人动向的机构，直接半解散。

于是，江湖才重又恢复了兴盛。

除此之外，大魏真的算是颇为太平的。

就是此般大环境之下，竟然出了幽云境内的反叛之事。

偏偏人家不是被别有用心的野心家直接忽悠来的，而是叫幽云当地的官员逼都走投无路，又适逢灾年，这才被迫反抗。

任谁得知幽云的郡守，在发生灾情后不但不上报，甚至还发兵去围杀活不下去的百姓之后，都没法不义愤填膺。

普通人尚且如此，何况是皇帝？

偏偏这事和林家有关系，那边兜不住了，于是告知了林家，林家自然也是骇然的，但这事他们也不敢让自个扛起责任来啊。

上一世，没有谢知玉救下展家兄妹，展家兄妹上京告状这事，十三娘什么事都没有，自然不会在自知必死的时候，忽然将自己对自己夫君的看不起宣之于口，更不会将此事说出。

没有十三娘这茬，林家有着足够的时间去谋划，去推锅。

上一世，这锅，就被推给了天子跟前的红人，宦官王德秋。

可这一世可没这个时间叫林家慢慢去谋划推锅，这雷就这么就炸了，炸得林家猝不及防。

承安帝要说对端贵妃有多爱，那显然没太可能，但要说毫无感情，也不可能。

林家在朝为官的男眷，全被罢免，曾经给与的爵位也尽数收回，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林妃也从贵妃，被降为了林妃。

说不狠吧，可其实是挺狠的， 陛下是一丁点后路都没给林家留啊。

可要说狠吧，其实又是 不狠的。

大皇子只是被禁足，不让其继续上朝，这禁足，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看做是保护。

而端贵妃，只是从贵妃降为了妃罢了，归根结底，林家其实没怎么伤筋动骨，这要是换一个人家，不株连九族都能说一声帝皇慈悲。

就这，林妃还是恨得心中滴血。

且不说她恨十三娘恨得心中滴血，可其实，林家老少爷们从上到下，没一个不恨十三娘的。

奈何十三娘人没了，她倒是留了个女儿，可这个女儿在林家出事之际，一早就被杨家接走了，那会林家自顾不暇，不但恨十三娘，更恨杨家，都怨杨家养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奈何当时林家自顾不暇，没工夫和杨家扯皮，左右是个丫头片子，而且有那样一个娘亲，林家也不是很想要这么个子嗣，一边十分爽快地选择放手，叫杨家轻而易举就将人给带走了。

承安帝其实气得要死，他好好的江山，险些败送在林家这个外戚手中，别说承安帝不是那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他就是是，这心里也得留下点疙瘩来。

林妃被降爵位的时候就吵着闹着要见陛下。

负责此事的总管倒是挺客气，谁能知道林妃还有没有可能会变成贵妃呢？

这种事，说不准的，谁叫林妃从前在宫里风光了许多年呢？

所以，负责的总管十分客气，隐晦地透露了陛下的态度，林妃知晓承安帝在气头上，顿时也不闹了，十分平静地接受了此事。

任林妃如何气愤，如何恼恨，都无法改变自己落势这一事实，想明白这一点后，林妃安静了下来。

但安静下来了，不代表她就不搞事了。

林妃将满腔愤恨尽数发泄在了林文静头上。

不说宫里，就是内宅后院，也有的是叫人说不出口却难受万分的法子，林妃就是这么整治林文静的。

林文静近些时日遭了老罪，连带着谢安君这个原来叫林妃觉得还算顺眼的长孙，也在顷刻间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对于此事，谢承斯不怎么管，他心里松了很大一口气，觉得，若是自己就此遭了父皇的厌弃，说不得，自己母妃就不会再逼着自己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了。

他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连带着对谢安君也有了几分好脸色，可惜，当林妃对他说了许多叫他不要放弃，说她定然会想办法复宠，重新叫他获得承安帝宠爱的话语之后，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就成了过眼云烟。

谢承斯心里的大山又一次压了下来。

被大山压着的谢承斯，压根没注意到自己院里唯一的女人都遭了什么罪。

这个点，谢知玉来看望谢承斯，林妃对此是乐见其成的。

甚至，谢知玉长这么大，第一次得到了林妃娘娘的笑脸相迎。

这笑脸相迎还是十分真诚的那种，而不是从前那种带着不屑打量却又不得不假装出来的笑脸。

林妃亲自将人迎入宫中，而后这才退去，留下空间给这对兄妹两叙话。

林妃一走，谢知玉颇有些无奈：“她还没死心呢？”

“死心？如何死心？父皇对她的宠爱助长了她的气焰，又有我这个最好的筏子，在她的野心和操控之下，更是一度能够与太子分庭抗礼，若是换了你，你能轻易死心吗？”

谢知玉唔了一声：“我不是很想当皇帝，很累的。”

谢承斯笑了笑。

他此刻的状态，无疑是十分颓废，消沉的。

可这些，却不是因为他似乎被剥夺了争夺那个位置的资格的缘故，而是因为，他知晓自己母妃并没有放弃，而是仍旧想着复起。

被林妃拉去谈话鼓励，叫其不要轻言放弃，还说她定然会想办法叫自己重新复宠，也叫他重得宠爱的谈话过后，谢承斯便颓废了下来。

明明没几日没见，在谢知玉记忆中，前一刻还是鲜活的，哪怕周身给着人极为压抑气息，但表面上，还是十分温和可亲的大皇子殿下，再见时，胡子拉碴，双眼无神，甚至披头散发，呆在自己寝殿，不准人进，自己也不出去。

外边人都道大皇子殿下这是受不了这种打击，这种，明明一切不说唾手可得，可至少有着极大希望，却冷不丁被猪队友拖累一把，直接从高空跌落的感觉，换谁谁都受不了。

谢知玉却觉得不是。

她看了一会，忽然蹲身开始拾捡那些被谢承斯扔得满地都是的纸张。

这许多，都是他曾一笔一划写过的字帖，以及抄写过的精要。

谢承斯不准人进来，自己也不出去，就是林妃娘娘也是同样的待遇。

林妃自认十分理解自己儿子此刻的情绪和状态，只叫人密切注意着里面的动静，但凡有任何不对，便立刻冲进去。

这也是为了防备谢承斯会因为一时的失利而想不开。

谢知玉过来探望，林妃娘娘没拦，一是因为她也希望谢知玉能够劝解劝解谢承斯，二则是之前传说谢知玉失宠，明月殿都被封禁了，大家都觉得三公主这宠爱，到头了。

完事了，人家破事没有，还是承安帝最宠爱的闺女，倒是那些个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人纷纷遭了清算。

换成以前，林妃还是爱答不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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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7章 三十八根葡萄藤(2/2)

自己也不差啊，她三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自己还是陛下最钟爱的女人呢。

如今嘛，如今她暂时失去宠爱，对于谢知玉，也不得不生出如何抱其大腿的想法来了。

谢承斯虽然准许谢知玉入内，却仍旧不让其余人踏入殿内半步。

谢知玉看着对方杂乱的寝殿，也只能自己动手，一一拾捡那些散落得到处都是的纸张。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写出一手能看的好字的时候，她半句不曾夸赞我，而是责令我写得更好，而后，她转头便拿着我的字帖，去朝父皇邀功，说我多聪明，多天才。

我那会以为，只要我表现得足够优秀，母妃就会看到我的努力，就会更喜欢我，也会露出更多的笑容。

我这么做了，而后，母妃确实露出了更多的笑容，也似乎更喜欢我，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那么做，更没有在乎过我的想法，她眼里只看得到父皇。

等我稍微年长一些，母妃就告诉我，皇后娘娘是我最大的敌人，皇后和她所出的二皇子，更是我天生的敌人和对手。

我当时还和母妃吵了起来，我和二弟明明玩得极好，为什么说我和他是天生的敌人和对手呢？

母妃说不过我，便啪嗒啪嗒地掉眼泪，我心疼，便退让了。

而后，母妃每每用眼泪来应付我的质疑和不满。

我越长大，她就越告诉我，不努力爬到最高的位置，我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还告诉我，皇后是如何如何欺压她给她好看的，她说自己每每都被气被委屈得只能偷偷落泪。

可我看到的，却是母妃身为宠妃是如何张扬得意的风光一面。

我被明确要求与二弟对着干的时候，曾和母妃爆发过，大概是我们母子之间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也是我第一次，将我心中的真实想法告知于她。

我说，我不想当皇帝，我也不想和二弟对着干。

母妃动手打了我，那不是她第一次打我，却是第一次打完我之后没有抱着我说她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我好，而是在打完我之后，摔碎了茶杯，拿茶杯碎片去划自己的手，说若是我不去争不去抢，与其将来坐视自己注定被磋磨的下场，还不如先一步一死百了。

玉儿，你大概没能见过那种场景，生我养我，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生身母亲，在我面前割腕，鲜红的血哗啦啦地流了一地，耳边尽是太监宫女惊慌失措的惊叫声。

偏偏母妃不准人去叫太医，更不准人传出去半句，我哭着求她别这么做，求她赶紧命人去宣太医，她不肯，她只冷冷地瞧着我，说她死了，我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逼死生母之人。

我求她没用，她不理，我问她怎么才能不那么做，她才说，除非我收回我不想做皇帝的想法，我点头了。

后来的事，你应当也知晓，我与二弟的关系终于是越发冷淡了起来，从原本的兄弟，演变成几乎陌生人一般的关系。”

谢知玉拾捡纸张的时候，谢承斯头也不回，呆坐在椅子上，缓慢地诉说着。

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唯一的听众是何想法， 会不会也对自己怒其不争，也觉得自己毫无志气可言，更不在乎，自己唯一的听众，是否会回应自己。

“太子很好，他温和有礼，兄友弟恭，为人重规矩却又不迂腐更不死板，父皇也是更喜欢他的，和他相比，我倒是像是被无数条条框框牢牢束缚住，不知变通之人一般。

我猜，我大概是被父皇当做磨刀石了，我是磨刀石，太子是那把刀。

母妃不遗余力地为我拉拢朝中官员，砸下重金，以利益相交，林家为支持我夺位，四处敛财，我不是不知道，可我又能做什么？

我曾经期盼父皇会阻止母妃，后来发现父皇想磨刀，我便放弃了这种想法，我只觉得，我的背上，像是背负了一座沉重的大山，这座沉重的大山，时时刻刻都在压着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谢承斯说到这儿，忽然转头。

殿内窗户尽皆被遮得严严实实，唯一的光源是透过那扇门扉透露进来的。

殿内本就昏暗，他还坐了最昏暗的角落，冷不丁却忽然转头，目光在幽暗之中，带着丝丝绿光。

谢知玉没被吓到，小系统被吓得飚出一通乱码词汇来。

转过头来的谢承斯不知道自己这幅形象有多可怖，他转头望着谢知玉，道：“玉儿，你说，我这样的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谢知玉听到这儿，心头一跳，她将已经拾捡好的纸张一一收拢，而后走到谢承斯身边，在他身前跪坐下来，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一个，恶女的故事。”

谢知玉将属于自己的剧情以旁观的姿态讲述出来，说完之后，道：“她也是个笑话，众叛亲离，什么都没能剩下，什么都得不到，好像她的一切，包括她的人生，她的风光，她在意的也好，不在意的也罢，都只是别人的踏脚石，都是为了成全别人一般，可她也不曾想过死。”

谢知玉抬眸：“你看，她都这么惨了，不也还活着吗？”

“不一样啊，我和她，不同，有时候，我觉得，我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带着灼伤感的，我年岁越大，这种感觉便越甚，也许，我便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谢知玉起身：“谢承斯，你光想着你自己，你的儿子呢？你的女人呢？”

“你说安君吗？安君也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文静刚传来喜讯的时候，我想过叫她落胎。”

谢承斯的目光和神情都十分平静，是那种带了死志的平静和麻木。

他没有提及谢安君和林文静太多，只是那么提了一嘴，而后继续用他空洞麻木的表情道：“我本以为，我还能继续抗下去，继续为母妃的野心发光发热，直到终于抗不下去的某日。

可我错了。

父皇下令命我幽禁，不许出门，不得参与议政的时候，我前所未有的感到轻松，我从未觉得，人生如此松快。

可是，那不过是错觉，不过是昙花一现。

可它为什么要出现呢？我见识过了，领略过了，却又叫我彻底失去，让我继续背负沉重的大山，让我继续喘不过气，让我继续感受连呼吸都带着能够灼伤人的感觉存活，我如何能够做到？”

谢知玉握住他的手，他仍旧没有任何反应，连抬下眼皮的动作都懒得做。

谢知玉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握住他的手之后，忽然抬手，往他后颈上猛地敲下去。

没能一次建功，被敲击后颈的谢承斯麻木地望了她一眼，谢知玉露出歉意，然后继续敲。

连敲数下之后，谢承斯软软晕倒，谢知玉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红的手掌，叹气，她怎么就不能一击得手呢？

谢承斯晕过去了，谢知玉开口唤人，进来的人见到里面的景象，又看到软倒在一旁的谢承斯，险些惊叫出声。

还是谢知玉先发制人，命人抓紧时间收拾寝殿，并命人去熬煮易消化的药膳，而后自己大马金刀地坐在谢承斯旁边看着。

等寝殿被清理干净，谢知玉又叫人将谢承斯搬运到床上去，而后将人全部赶走。

经了这么一遭的宫人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三公主这是闹哪出。

偏偏林妃娘娘竟然完全不管，对此视若无睹的模样。

……

谢承斯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活得很自由，很无忧无虑，他能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养很多花花草草和小动物。

他养了兔子，鸭子，小猫，小狗，小狐狸……它们和他，生活在一座很大很大的庄园里，里面全是小动物，还有花花草草，全是他自己养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梦里有只特别好看的小猫，总是迈着它高傲的步伐，不让自己抱，也不让自己靠近，可他偏偏想靠近，于是，就被小猫施展无敌喵喵拳揍得满头是包。

小猫越是揍他，他越是想将小猫抱在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就仿佛有逆反心理一样。

结果自然是他继续被揍得满头是包。

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谢承斯还满脸的怅然，而后，他就感觉自己后颈疼得要死。

他伸手触碰了一下，嘶~

好像肿了。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回笼。

他记得自己分外愤世嫉俗，说了一通有的没的，然后，原来还握着自己的手，一脸安慰，温柔小意，给予自己最后的温暖和光明，贴心陪伴着自己的妹妹，亮出了她的拳头，朝自己劈了下去。

谢承斯：……

他想到了开头，却万万没能想到这结局，

他甚至还来不及说出，叫玉儿照看好兰儿，还没来得及说兰儿本性其实不算坏，当年会伸手推大公主落水，本质还是受到了自己母妃的影响，其实她没那么恶毒。

更来不及说出，文静和安君母子两，将来也要麻烦她多多照看。

正经要说的都还没来得及说，他人就晕了。

而且，还是叫自己妹妹亲手敲晕的。

关键对方技术不好，手法不够熟练，愣是敲了自己无数下才成功将自己敲晕。

要问愤世嫉俗心存死志的谢承斯醒来后有什么想法，谢承斯只觉得，想法就一个，脖子真特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