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姑娘放下身段，虚心求教，宁金金自来也不会拿乔。
与聪明人说话，就怕言语意思不尽，反倒坏事。
宁金金自己煮水沏茶，手上动作不停，书房里一时茶香弥漫，混着双耳熏炉小鼎里清冽的薄荷香，只叫人精神振奋。
宁金金的叙说尽可能实事求是，说到紧要关头、或是有趣见闻，语调也是淡淡的波澜不惊。
但沈清池何其聪慧，哪怕宁金金说的没有那么波澜壮阔，也能从只言片语下看到风波诡谲危机万分。
扬州城盐税一案是和银子打仗，在滇南府是和战事、流民、乃至极有可能出现的瘟疫打仗，听得这辈子几乎没什么机会出皇城的沈清池一愣一愣的。
当然，这滇南府里的事被宁金金省简去不少，这个故事里头闻人稷就只是她的一个小表弟小学徒，而滇南府战事如今早已平息，连南边几个小国也早对大梁俯首，这消息也捂得严严实实。
宁金金直说得口干舌燥，好在一直没停下沏茶，都说的差不多了，捧起香茗润嗓子。
再瞧沈清池，却是满脸艳羡敬佩，宁金金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虽然，那个，她是个低调的人，但是被人用这种眼神瞧着，她还是会觉得飘飘然的。
宁金金也看得出，沈清池不是一般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是个有抱负有大志向的事业女性，所以才总不与梁京城这些不是想着好亲事好郎君、就是想着钗环衣裳胭脂头油的贵女们结交。
宁金金敢肯定，若是大梁的科举政策猛地向前跃进几千年，允许女子参加科考做官，沈清池当是第一个报名的。
“这……这真真是凶险，没想到郡主医术也卓然超群，有您这样的人，是我朝之福。”
宁金金摆了摆手：“沈大姑娘把我捧得也太高了。”
“这件事并不只我一人能做，我本来也没想揽这样的大事在身上，只想着做做生意多多赚钱罢了。”
“只是亲眼见到吃不起细盐而病重的贫苦百姓，亲眼见到拖家带口瘦骨伶仃的流民，亲眼见着城墙外伏尸百万、兵营里战士浴血而战……难以抛诸脑后。”
沈清池叹了口气。
“郡主说的何尝不是，有些事一定要有人做，只可惜有人想做，却不能够。”
宁金金挑眉，没有接话，说起来挺卑鄙，若她没有进可攻退可守的空间傍身，若她没有常年用灵泉滋养的一副好身板，就算再惦记杜闻远，她也不敢往滇南府跑一趟。
小命要紧，活着才有一切。
若是这些事真摊到沈大姑娘的头上，恐怕还没等她到滇南府，就得病倒在半路上，哪里有这么轻易，这姑娘人品不差，学问更好……
只是到底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将世事想得太简单了些，读书读多了，脑筋也有些迂。
宁金金面上一派和气，心里却在想不愧是沈太傅那老头儿的嫡亲孙女，相当有意思。
“沈大姑娘怎么想听这些了？”
沈清池矜持地牵了牵唇角：“郡主若不嫌弃，叫我一声清池就好了，说起来有些班门弄斧，若有机会，我也想出去瞧瞧外头。”
说着，沈清池目光陡然一转，哀戚起来。
“只是，若鹰隼困于金笼，又当如何呢？”
宁金金眼神一闪，心想，果然如此。
“金笼好破，人心不好破罢了。若是想头对了，思路顺了，是金笼还是决胜千里之外的帷幄，便是你说了算。”
沈清池听了这话，似有些激动，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哪有这般轻易……若是那金笼深不见底，难见日月……”
宁金金正喝着茶，闻言只抬了抬眼皮，在一片茶水温润的水汽白雾里，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宛若深井，看得人惊心动魄。
“那本身就不是金笼了，是战场。”
沈清池狠狠一噎，屋里静默半晌，她怔怔的，满面湿润尚不自知。
“谁生下来，都是要受苦受罪的。”
沈清池把这句话听进耳朵里，竟如金玉互击，一声铮鸣后，玉碎无形。
扪心自问，她若是生在宁金金的家中，那样清贫的日子她可过得下来？就算过下来了，又岂能振奋起来，冲破礼教挣下偌大一份家业？
就算随姑姑亲眷上京，她能长袖善舞得定国公夫人的青眼？就算知道扬州盐税多年沉疴，她又岂敢二话不说为国为家为民解忧？
就算封了县主，就算圣上遭难有求到她跟前，她能毅然决然、安顿好家中老小只身一个弱女子远走战场？
她不能的，她再有雄心壮志，也吃不了熬不住这样的苦。
“多谢郡主提点，是我想岔了。”
沈清池这人有个妙处，到底还有女儿家的灵活软和心性，虽爱读书，却不曾将书读死，有错就认，想岔了就能改。
宁金金倒是欣赏她这点，决定买一送一，让沈老头儿彻底安心些。
想到这里，宁金金执起小茶壶，将滚烫的茶水倾泻在新的茶盏中，手指轻轻一推，将茶盏推到沈清池面前。
“我知道沈大姑娘是有雄心抱负的，只是一个人再强，也强不过世道，既不能改变这世道，不如改了自己的执拗，照样也能活得风生水起万古留名。”
“我今日还要劝你一句，你将女人们的后院瞧得太简单了。”
说着，宁金金忍不住皱了皱眉。
就连她自己，在见识过这些高门大户后院儿的日子后，也是心有戚戚，时不常就知足常乐地感叹自己命好。
虽然重生过来一贫如洗，但却有疼爱她的姑姑姑父，就算她要出去赚银子，二老也从未拦着，而是一心支持。
杜家人口简单，姑姑姑父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典范夫妻，早早定下了家规不说，再加上杜闻远人格品性摆在那里。
综上种种，宁金金打一开始就没有妻妾取舍宅斗的烦恼，唯一累的就是去应付外头人。
而那些生意上的事，只要自己主意拿得定，银钱用的到位，一切都好说，比在后院这种不见硝烟兵不血刃的战场省心得多。
更何况……沈清池即将要面对的，是人人背后有神仙的后宫呢。
沈大姑娘放下身段，虚心求教，宁金金自来也不会拿乔。
与聪明人说话，就怕言语意思不尽，反倒坏事。
宁金金自己煮水沏茶，手上动作不停，书房里一时茶香弥漫，混着双耳熏炉小鼎里清冽的薄荷香，只叫人精神振奋。
宁金金的叙说尽可能实事求是，说到紧要关头、或是有趣见闻，语调也是淡淡的波澜不惊。
但沈清池何其聪慧，哪怕宁金金说的没有那么波澜壮阔，也能从只言片语下看到风波诡谲危机万分。
扬州城盐税一案是和银子打仗，在滇南府是和战事、流民、乃至极有可能出现的瘟疫打仗，听得这辈子几乎没什么机会出皇城的沈清池一愣一愣的。
当然，这滇南府里的事被宁金金省简去不少，这个故事里头闻人稷就只是她的一个小表弟小学徒，而滇南府战事如今早已平息，连南边几个小国也早对大梁俯首，这消息也捂得严严实实。
宁金金直说得口干舌燥，好在一直没停下沏茶，都说的差不多了，捧起香茗润嗓子。
再瞧沈清池，却是满脸艳羡敬佩，宁金金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虽然，那个，她是个低调的人，但是被人用这种眼神瞧着，她还是会觉得飘飘然的。
宁金金也看得出，沈清池不是一般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是个有抱负有大志向的事业女性，所以才总不与梁京城这些不是想着好亲事好郎君、就是想着钗环衣裳胭脂头油的贵女们结交。
宁金金敢肯定，若是大梁的科举政策猛地向前跃进几千年，允许女子参加科考做官，沈清池当是第一个报名的。
“这……这真真是凶险，没想到郡主医术也卓然超群，有您这样的人，是我朝之福。”
宁金金摆了摆手：“沈大姑娘把我捧得也太高了。”
“这件事并不只我一人能做，我本来也没想揽这样的大事在身上，只想着做做生意多多赚钱罢了。”
“只是亲眼见到吃不起细盐而病重的贫苦百姓，亲眼见到拖家带口瘦骨伶仃的流民，亲眼见着城墙外伏尸百万、兵营里战士浴血而战……难以抛诸脑后。”
沈清池叹了口气。
“郡主说的何尝不是，有些事一定要有人做，只可惜有人想做，却不能够。”
宁金金挑眉，没有接话，说起来挺卑鄙，若她没有进可攻退可守的空间傍身，若她没有常年用灵泉滋养的一副好身板，就算再惦记杜闻远，她也不敢往滇南府跑一趟。
小命要紧，活着才有一切。
若是这些事真摊到沈大姑娘的头上，恐怕还没等她到滇南府，就得病倒在半路上，哪里有这么轻易，这姑娘人品不差，学问更好……
只是到底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将世事想得太简单了些，读书读多了，脑筋也有些迂。
宁金金面上一派和气，心里却在想不愧是沈太傅那老头儿的嫡亲孙女，相当有意思。
“沈大姑娘怎么想听这些了？”
沈清池矜持地牵了牵唇角：“郡主若不嫌弃，叫我一声清池就好了，说起来有些班门弄斧，若有机会，我也想出去瞧瞧外头。”
说着，沈清池目光陡然一转，哀戚起来。
“只是，若鹰隼困于金笼，又当如何呢？”
宁金金眼神一闪，心想，果然如此。
“金笼好破，人心不好破罢了。若是想头对了，思路顺了，是金笼还是决胜千里之外的帷幄，便是你说了算。”
沈清池听了这话，似有些激动，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哪有这般轻易……若是那金笼深不见底，难见日月……”
宁金金正喝着茶，闻言只抬了抬眼皮，在一片茶水温润的水汽白雾里，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宛若深井，看得人惊心动魄。
“那本身就不是金笼了，是战场。”
沈清池狠狠一噎，屋里静默半晌，她怔怔的，满面湿润尚不自知。
“谁生下来，都是要受苦受罪的。”
沈清池把这句话听进耳朵里，竟如金玉互击，一声铮鸣后，玉碎无形。
扪心自问，她若是生在宁金金的家中，那样清贫的日子她可过得下来？就算过下来了，又岂能振奋起来，冲破礼教挣下偌大一份家业？
就算随姑姑亲眷上京，她能长袖善舞得定国公夫人的青眼？就算知道扬州盐税多年沉疴，她又岂敢二话不说为国为家为民解忧？
就算封了县主，就算圣上遭难有求到她跟前，她能毅然决然、安顿好家中老小只身一个弱女子远走战场？
她不能的，她再有雄心壮志，也吃不了熬不住这样的苦。
“多谢郡主提点，是我想岔了。”
沈清池这人有个妙处，到底还有女儿家的灵活软和心性，虽爱读书，却不曾将书读死，有错就认，想岔了就能改。
宁金金倒是欣赏她这点，决定买一送一，让沈老头儿彻底安心些。
想到这里，宁金金执起小茶壶，将滚烫的茶水倾泻在新的茶盏中，手指轻轻一推，将茶盏推到沈清池面前。
“我知道沈大姑娘是有雄心抱负的，只是一个人再强，也强不过世道，既不能改变这世道，不如改了自己的执拗，照样也能活得风生水起万古留名。”
“我今日还要劝你一句，你将女人们的后院瞧得太简单了。”
说着，宁金金忍不住皱了皱眉。
就连她自己，在见识过这些高门大户后院儿的日子后，也是心有戚戚，时不常就知足常乐地感叹自己命好。
虽然重生过来一贫如洗，但却有疼爱她的姑姑姑父，就算她要出去赚银子，二老也从未拦着，而是一心支持。
杜家人口简单，姑姑姑父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典范夫妻，早早定下了家规不说，再加上杜闻远人格品性摆在那里。
综上种种，宁金金打一开始就没有妻妾取舍宅斗的烦恼，唯一累的就是去应付外头人。
而那些生意上的事，只要自己主意拿得定，银钱用的到位，一切都好说，比在后院这种不见硝烟兵不血刃的战场省心得多。
更何况……沈清池即将要面对的，是人人背后有神仙的后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