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不服来辩(1/2)
倒也没错,狄咏是在暗示皇帝这个意思,但狄咏要说出其根本道理出来。
狄咏这回不等了,快速说道:“陛下,开国年间,若是十亩地养一口人,那到了汉唐衰败时节,是不是已经就是三亩地养一口人了?此事,对民间似乎倒也无妨,只要出产能养得活,不论几亩地养一口人,都可以。但坏就坏在生产剩余上,比如,有一百亩田,本养十个人,个个能吃饱,若是别人有了灾难,这十个人本就富余,省吃俭用,匀出一些粮食来,便能救三五个灾民,大家都相安无事。但后来,这一百亩田本已经养了三十个人,别人再有灾难,就匀不出粮食来养灾民了,那没粮食养的灾民,就是祸乱之根本。天下盛极而衰之理,就在此处!”
在场都是聪明人!
道理不复杂。
说的就是一个国家,抵抗风险的能力。
中国这片土地,在农业社会之时,物资的出产是有限度的,有一个最高的上限。就是你再怎么劳作,能得到的物资,最高就那么多了。
这在没有工业革命之前,这在没有更高产的农业物种传入之前,这在没有更科学的农业技术之前,是无解的。
物资一共这么多,这些物资,分给三千万人与分给一亿人,这不是吃饱不吃饱的问题。这是物资剩余的问题,能结余多少。
这个结余多少,就是朝廷抵抗风险的能力高低。
三千万人的社会,自然结余更多,有一部分人受难了,遭灾了,朝廷有了风险,这个结余就可以用来抵抗风险。
一亿人口的社会,结余就变少了,有一部分人遭灾受难了,朝廷就没有能力去抵抗这个风险,就救不得太多的灾民。
这里面的风险,还包括面对战争的能力,战争能力的前提,就是物资,就是社会本身消耗的结余,钱只是一个代号。
一个国家,还真不是人口越多越好,对于中国这片土地而言,特别是农业社会之时。三千万人口组建出来的百万大军,与一亿人口组建出来的百万大军,其实没什么区别,以人口基数而言,都不是难事。
问题就出在给这百万大军的物资多寡!这就是这百万大军的战斗力高低。这是大层面上讨论问题。
就比如,唐初,战争动员上,军功赏赐极其豪奢,动辄以田亩奖赏,出征的军队要啥有啥,千里击突厥,不管动员多少人,也能把供给给你送去。
后来,就越来越不行了,朝廷为何会让安禄山史思明之辈节度一地军政?不仅是因为信任与否的问题,更多的还是来自朝廷中央没有了那么多社会结余,又面对许多威胁,只能让节度使们自己在当地筹措,在当地搜刮。
士卒们为何会跟着节度使造反?也不全是因为人人有野心要当大官,就算打下了天下,也没有那么多官封给几十万军队。只是因为日子越来越差,一日不如一日,节度使们自己搜刮筹措也筹集不出多少剩余,但节度使们面对士卒,可以把锅甩给朝廷,说是朝廷不给钱,怠慢了他们,节度使们为麾下士卒,那是尽心尽力的,有目共睹。
谁让士卒日子不好过?朝廷的贪官污吏呗!他们一个个酒足饭饱,咱们守边守得苦哈哈……
节度使再问一句,要不要打到长安去?要不要把那些贪官污吏都杀了?要不要过点酒足饭饱的好日子!
这才是藩镇轻易就能起兵的真正原因所在。
那么宋因何亡?当然,人祸无数。却是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以上道理,宋末,天下统计人口,一亿一千万!
就拿如今仁宗一朝来说,为何朝廷穷?是收不上来税吗?
不全是,主要是天下人口,本身就要消耗的太多了,是人人都要吃饱了,余下来的,才可以缴税!不能让八九千万人饿着肚子还给朝廷缴税!
以前为什么大宋能与契丹打得有来有往?因为吃饭的嘴巴少,三四千万人吃饭,结余的多。只要结余多,朝廷用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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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8章 不服来辩(2/2)
么办法收缴结余都可以,比如收税,比如铸造货币去买,甚至印制货币去买,比如强征,都行!
现在的局面是,什么办法也没用,整体社会的结余不比从前了。
这也是王安石变法失败的根本原因所在。这也是司马光反对王安石变法的根本理念之一,与民争利,司马光以后亲口而言,天下出产本有定数,不在官就在民,官府富了,百姓就得饿肚子。
还能说司马光的反对没有道理吗?还能说司马光是历史反派吗?
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天下出产不是个定数,而是一个可以不断增长的数值。唯有如此,才是这个社会这个国家不崩溃的唯一办法。
得让天下出产成为一个不断增长的数值,这不是王安石变法能做到的,这需要狄咏来完成一场革命!是去外面抢,还是内部工业生产的开始,还是四处去殖民,都可以!就是不能这么坐着等了,因为,人口还会继续增长!
狄咏今日,当着众多人的面,说出了这个道理。
历朝历代,朝廷中央的权力一旦开始下放的时候,必然就是朝廷结余不够抵抗风险的时候,就会让下面有能力者自行想办法解决各种问题,那些有能力者就会大权在握,一面向上甩锅,一面向下收拢人心。
然后,然后……各色人等,把整个国家推倒重来。朝代更替,就是人口锐减,这也是一条解决问题的办法,人口少了,就又开始强盛了!一两千万人口的中原王朝的几十万人马,又开始吃饱喝足大杀四方了。真的,几十万就足以大杀四方了,甚至十几万,打赢了,有地有粮,要啥朝廷就给啥。
皇帝惊骇一语:“你是说,大宋就是那一百亩地,以前这一百亩地养得是十个人,而今已经养了三十个人?你是说朝廷之困,非政之罪也,实人丁暴涨之罪也?”
狄咏点点头:“然也!”
“你是说朝廷面对变数的能力,面对灾祸的能力,早已不比从前?一旦有了大的天灾人祸,必会盛极而衰?”皇帝赵祯,当真不傻,但他惊骇得面色已变,满脸惨白!
从来,只听过江山社稷,万代绵延,丹宸永固,人人都会这个祝语,人人都这个念想。
狄咏今日,一番话语,说得满场聪明人噤若寒蝉。
连韩琦都目瞪口呆,无言以对,这个道理,其实不高深,甚至许多人已经意识到了一些基础,比如司马光说的那一句“天下出产本是定数”,本就代表了司马光明白了其中一二。
包拯更是期期艾艾几语:“这这这……这是何道理啊?这般道理,这般道理……骇人听闻,骇人听闻……”
狄咏看了看包拯,问了一语:“包中丞,难道我治史学经年,剥离出的这般道理,没有道理吗?”
狄咏给自己贴了一些金,说自己治史学经年……不能说没治吧,至少没有像那些大儒一般真的认真治过。狄咏之思,来自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史观的自我思考分析。
包拯真想推翻狄咏之语,因为没有人愿意身处危机,但包拯这般人,早已不是普通人,并非那种遇事逃避的性格,他知道,狄咏说得有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包拯没有说话。
而狄咏见包拯没说话,便是立马去看韩琦,就看韩琦说不说话,还有谁,能推翻他的道理,又谁能来再辩!
狄咏盯着韩琦,就是在问一句,来不来辩!
韩琦……不来辩,他也看着狄咏,面露惊骇,不仅惊骇于狄咏的言论,更惊骇于狄咏竟然能有这么一番言论。
韩琦反问了一语:“那……照你这般话语之意,那该如何是好?啊?依你所言,这天下一旦有变数,岂不是岌岌可危?已然到得无解之局了?总不能把这一百多年来多出来的人丁都杀了吧?啊?你说这些骇人之语,是何意啊?”
皇帝闻言,也连忙问道:“对对对,韩相说得对,道理归道理,你说这些,是何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