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宗师(1/2)
阎本鹤见对方如一尊石像纹丝不动,也瞧出了一丝不同寻常之处,但对于修炼过大圣手的他而言,又岂能被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吓唬住,因此这位魔教高手仍是直掠而上,将十指深深嵌入樊笼之中。
大圣手练成以后,其坚硬程度即使精铁也有不如,死在这双血手之下的孤魂野鬼不知道有多少,一座剑气樊笼算得了什么。
阎本鹤原本打算生撕了这座看上去花架子多余实用的樊笼剑阵,然而当他发力时才终于领会到其中厉害,一直显得温和平静的樊笼剑气突然剧烈震荡,阎本鹤越是发力,剑气震荡得越厉害,紧接着丝丝缕缕的剑气开始顺着双臂向上游走,衣衫不断被绞成齑粉,露出一双猩红手臂。
阎本鹤心神一震,想要摆脱,无奈双手深陷樊笼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剑气在手臂上游曳切割,虽说双臂如铁,但如此被动的局面何时才是尽头。
“还不动手!”阎本鹤突然大喝道。
身后的黄甫成微眯双眼,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线,当老人结出那个玄妙手印时,他便已经察觉到一丝诡异。
“好一个剑气樊笼,就是不知道经不经得起我这一撞。”看着那座气势森然的剑阵,黄甫成冷冷念道。
黄甫成身宽体胖,足有三百来斤重,然而当他做出接下来的这一动作时,很难让人将其与一个数百斤重的胖子联系起来,只见黄甫成向前迈出一步,紧接着第二步第三步,一步快过一步,他不像阎本鹤那般脚不点地一闪即逝,而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向前奔走,越来越快,势若风雷,每一次落足都在地上砸出一个数寸之深的大坑,积蓄一重又一重的恐怖力道,奔跑轨迹上留下一道道还没来得及消散的重影,可见速度之快,这套身法有一个言简意赅的名字,就叫撞山。
俞佑康眼角余光瞥见对方奔来,神情凝重,正想着如何化解对方这一撞之际,忽然只见一道身影从头顶掠过。
“不可。”俞佑康匆忙大喊道。
突兀出现之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林鹿,在把雀儿送到安全地方以后,年轻人左思右想最终毅然返身,他很害怕,害怕转身之后便是天人永隔,当年的陈天元是如此,疼爱自己的父母亦是如此,所以回来即便是死,也不愿扔下这个如今在世上唯一疼爱自己的老人而独自苟活。
“开蜀!”
少年一声暴喝,双手紧握刀柄,汇足全身力道向前斩去,瞬间刀气丛生。
黄甫成奔跑之中早已看到腾空而起的少年,见对方举刀,嘴角扯起一抹阴冷笑意,讥讽道:“找死。”
速度不减反增,由奔跑形成的一层罡气仿若一面金刚镜,光滑异常,直接抵在了少年的刀锋上,巨大的力道顺着猎刀传至少年双臂,林鹿双手虎口崩裂,稳得片刻便被撞出数丈之远。
那道意气圆满的金刚镜面犹在,只是经过林鹿这舍生忘死的一刀之后,竟出现了一丝裂痕,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阎本鹤双臂上已是血痕累累,他深知同伴撞山的恐怖,于是瞬间将体内气机攀至巅峰,强行将十指扯出逃离剑气樊笼。
俞佑康凝神严阵以待,少了身前的羁绊,剑气流转更加迅速。
黄甫成携风雷之势步步紧逼,终于在某一刻沉肩撞在了樊笼之上,重重力道瞬间压了上来,俞佑康不停后退,地上被两人拖出一道深深的沟痕。
俞佑康手印不停变换,剑气一涨再涨,樊笼剑气不断刺向金刚镜,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
“强弩之末,既然你要作茧自缚,我就成全你。”黄甫成讥讽道。
身材臃肿的魔宗高手突然眉头一皱,一道剑气不知何时竟穿过了镜面,只剩下一抹余韵,虽然对自己没有造成太大伤害,但却说明了一个问题,这面金刚镜已经不再是无懈可击,再僵持下去,意义不大。
心思斗转间,黄甫成双掌提于胸前,摆出一个排山之势,显然下一刻就要击在樊笼之上。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俞佑康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应对之举。
黄甫成心头猛然一紧,不知为何硬生生停下了脚步,双掌还未来得及拍出,就急使一个千斤坠向后倒去。
几乎就在同时,一柄青罡剑破土而出,斜斜刺向中年男人小腹,好在黄甫成提前预料到变故,剑锋只是贴着小腹滑过,在其腹部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倘若慢的半刻,俞佑康这出其不意的一剑已然建功立业。
俞佑康在两丈之外站定,道袍轻摇,脸色不太好,方才老人一心二用,一边要支撑剑气樊笼,一边要催动气机牵引飞剑,所耗甚大,其实老人这一剑勉强算是师徒二人的默契配合,若没有林鹿刚才挡上那一瞬间,俞佑康也没时间埋下这一道暗剑,只可惜功亏一篑。
在世人眼中,三教中人理所应当应该是一心向道,超拔脱俗,行事光明磊落之人,这才配得上他们世外高人的身份,但对于游历天下半辈子的俞佑康而言,这些东西听听也就罢了,江湖险恶,不只是说说而已,与人捉对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真正的剑术就是杀人术,所谓君子好剑,剑配君子,不过是那些连鸡都不敢杀的文人雅士的清高之言罢了。
黄甫成冷冷看着老人,终于不再摆出那副笑脸,眼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杀意,对于刚才那一剑明显还心有余悸,只是他很快就平复了心情,在己方两人联手的情况下,无论对方玩出多少花样,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黄甫成伸手在腹部摸了摸,指尖沾了沾血迹放入嘴中,他突然哈哈大笑,言语中却带着一丝自嘲,“没想到踏足中原的第一战便遇上了这么难啃的一块硬骨头,中原江湖果然深不可测,若再过上二十年,恐怕咱们连与中原武林对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俞佑康讥讽道:“别说再过二十年,即使现在你们也没有资格对中原江湖指手画脚。”
黄甫成转头道:“姓阎的,若是让教里的那群人知道我俩今日吃了这么大个瘪,弄得如此灰头土脸,今后还不得被他们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
阎本鹤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冷声道:“再杀。”
江湖中人,武道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以后,与人对敌时大都不屑于旁人插手,这既是碍于自己的宗师身份,也是对自身修为的无比自信,只是在生死攸关面前,一切都得另当别论,阎本鹤话声甫毕,两人几乎同时出手,什么不能以多欺少,只能单打独斗的江湖规矩,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俞佑康以一敌二,很快就显露出了劣势,不停后退,长剑不断挥出,每一次出手之后,身前三尺处地面都会留下一道深深剑痕,转眼间,山谷内已是沟壑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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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宗师(2/2)
两人齐头并进,跨过一道道沟壑,踩碎一道道无形剑气,终于在某一刻逼近老人身前。
大圣手阎本鹤十指如钩,由上而下斜斜抓落,一股带着寒意的劲风扑面而来。
没了剑气樊笼的抵挡,俞佑康只能以剑相抵,剑刃直向对方五指削去,怎料阎本鹤竟是不闪不避,一往无前,指剑相交,擦出一串灿烂火花。
俞佑康作为当今蜀山剑派举足轻重的四位老人之一,虽然早年便离开了那座在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名山,但也无法改变其剑道宗师的身份,这些年为了心中的剑道走南闯北云游四海,虽极少与人有过生死厮杀,但跟剑道中人的比武切磋却不少,自然不会是那种飘在空中的花架子,相反,对战经验十分丰富,老人右手持剑,左手成掌向前一格,正好挡在黄甫成悄无声息的拳头上。
黄甫成嘴角浮现一抹阴笑,心中算盘打得霹雳啪啦震天响,任你有天大的本领,今天我二人斗你一个,就不信你还能插翅飞了。
阎黄二人似乎心有灵犀,出招不再像一开始那般刚猛激进,攻势缓了许多,都说夜长梦多,但二人反其道而行之,明显是打定主意要生生耗死眼前这名老道人。
三人境界相当,就算一对一俞佑康也不见得能稳胜其中一人,更何况现在以一敌二,局面相当不利,老人也看出了两人的险恶心思,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偶尔抢攻一招,立马被二人天衣无缝的配合尽数化解消耗。
眼见老人境况越来与不利,林鹿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掌心的汗水早已将刀柄上的布条浸湿,只是眼前这种局面,自己又如何插得进手。
天空浓云翻滚,闷雷阵阵,似乎随时都会下一场雨来。
云层下的少年沉默站在一旁,眼中渐渐变得浑浊起来,火光冲天,心中仿佛有激雷,他突然迈步向前,而后奔跑如风,在距老人身后一丈处拔地而起,当到达到某个高度时,毫不犹豫俯身下冲,就像无数次从石台跳入深潭中那样,一刀劈出。
在举刀的那一刻,林鹿闭上了双眼。
如果这一刀劈下之后是死亡,那么便是死亡。
不是最拿手的开蜀太白夜游,也不是气势最为骇人的六龙回天,而是还不怎么豁达贯通的万壑雷。
此时的年轻人心中有雷霆之怒。
阎本鹤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少年的举动,讥讽道:“不知好歹!”
身材枯瘦的魔宗高手右手挡下俞佑康的当胸一剑,脚下一顿,左手直取少年刀刃。
林鹿猎刀不偏不倚斩在阎本鹤掌心,这一刀出乎少年意外,后招竟是没有机会使出,实际上之所以能够一击即中,也跟姓阎的自负有关,倘若随手一带,林鹿又岂能轻易斩中,只是料想一个不到上三品境界的毛头小子能翻出多大的浪。
事实确实如此,林鹿翻不了浪,但却让阎本鹤流了血。
看着本来就腥红无比的左掌愈发鲜艳,阎本鹤心神一晃,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能抵挡樊笼剑气的一双铁手为何会在这猎刀之下破了功。
一道惊雷砸在远处山巅,震耳欲聋。
阎本鹤瞬间被杀意笼罩,刀刃嵌入肌肤中,他不仅不撤掌,反而紧紧握住刀锋一扯,将少年从半空中拉至身前,右掌积蓄起千斤之力,而且能清晰看到许多腥红游丝如鱼儿般在掌间游动。
阎本鹤迅速拍出右掌,林鹿大惊失色,想要弃刀已是来不及,俞佑康想要阻挡也已经晚了。
当血掌落在腹部之上时,林鹿瞬间感受到一股阴寒之气遍布全身,仿佛坠入了无底冰窖,一口鲜血喷口而出,紧接着重重摔在碎石间。
俞佑康眼见爱徒如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去,心神一荡,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直屏气凝神寻找破绽的黄甫成果断砸出一拳,拳头落在老人胸口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
俞佑康喉头微甜,强压一口气,左手结一晦涩道印向前急点,黄甫成身子一错,堪堪避开老人的道印。
大圣手被破,阎本鹤已陷入癫狂状态,无所忌惮,右手五指成爪直取俞佑康左臂,身前露出明显破绽。
俞佑康心神一震,挺剑急斩对方左臂,想要对方知难而退。
然而阎本鹤竟是视而不见,千辛万苦练就的大圣手莫名其妙被一个毛头小子破掉,早已让这名素来以阴沉冰冷著称的魔宗高手癫狂,况且双臂已经毁掉一次,又何妨再毁一次。
俞佑康没有料到对方竟会突然如此不管不顾,被对方一抓而中。
“卸!”阎本鹤暴喝一声。
几乎同时,老人一剑斩落。
两人以臂换臂。
恐怖的撕裂声在山谷响起。
黄甫成趁势一掌击在老人胸前,俞佑康急退出三丈之远,面色苍白,左侧道袍瞬间被断臂血水染透。
林鹿躺在碎石草丛间,见老人凄惨模样,心神悲恸,奈何浑身寒冷如冰,一声也喊不出来,眼眶逐渐湿润。
阎本鹤将断臂随手一扔,看也没看自己的断臂一眼。
黄甫成肃穆站在一旁,全没想到在二人战力远胜对方的情况下会斗到如此境地,但分水岭已然出现,若不将那师徒二人碎尸万段,又如何对得起江湖中人赠予的魔头二字。
“哈哈哈哈....”俞佑康突然放声大笑,“今日一战痛快,只可惜没有酒。”
老人持剑,剑尖斜指地面,即便受伤严重,但那股身为武道宗师的超然气质丝毫不减,朗声道:“徒儿,为师再将蜀山十八式打一遍,你看清楚了,平日里总拿这十八式教训你小子,你看看今天这十八招,你能撑过几招。”
阎黄二人相视一眼,原来是蜀山剑派中人。
林鹿躺在碎石间,气息孱弱,想要上前助老人一臂之力,无奈伤势严重,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独臂老人持剑冲向二人。
“开蜀!”
一剑意气生。
“太白!”
两剑剑气长。
“夜游!”
山谷内已是剑气纵横。
“......”
俞佑康将蜀山十八式一招一招使出,直到六龙回天,林鹿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老人今天的这十八招蜀山入门剑法,虽然仍是那些招式,但剑意盎然,剑势更是凌厉无双,少年自问,别说几招,恐怕自己一招也撑不下来。
这才是蜀山十八式的精义。
藏在大拙之下舍我其谁的霸气。
老人就像是一支红烛在即将燃烧殆尽的那一刻爆发出的那粒火星子,绽放最后一抹光明,而这一抹光明,足以点亮少年的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