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檐下燕(1/2)

接下来的日子，在占据蜀山近七成的外门弟子都下山以后，整个蜀山一下子就清净了下来，往日里人来人往的广场上人迹寥寥，冷清至极，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坐着三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望着空空荡荡的广场怔怔出神。

“小师叔，师姐她们不走不行吗？”宫九转头朝居中而坐的林鹿问道，他口中的师姐无疑是指一直未进入蜀山内门的上官文静等人。

林鹿单手撑颚，轻声应道：“我当然也不希望她们下山，可是现在咱们跟朝廷彻底撕破了脸皮，师伯师叔们又受了伤，境况堪忧，让她们下山避避风头会好一些。”

宫九唉声叹气，一脸忧愁。

林鹿转头望向以往最爱与自己说笑打闹的吕思齐，后者经过此次事故之后，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显得那么轻佻浮躁，看上去沉稳内敛了许多。吕思齐安静望着前方，此次他带领一众年轻弟子在东门阻截以青城派为首的江湖中人，自己一人就击杀了七人之多，其中有三人已经是二品境界的高手，吕思齐当时就杀红了眼，待到最后直奔那名青城派当家人而去，不过终究还是实力悬殊，不到十招便落了下风，好在有此刻坐在身旁的家伙帮忙挡了一剑，才险之又险的躲了过去，吕思齐开口道：“师父让我自己到江湖上去走一走，可眼下这种情况我怎么能离开蜀山。”

林鹿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醒悟，眼下蜀山成了众矢之的，此时行走江湖自然不会像以前一样受到各方礼遇，而且注定会更加凶险，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什么是人情冷暖、江湖险恶，这样的江湖虽不美好，却无比真实，林鹿轻声说道：“大师兄这么做有他的道理，他是想让你尽快成长起来。”

吕思齐陷入沉默。

两道人影自身后映射而下，三人回头仰望，一抹鲜艳大红映入视线之中，吕思齐跟宫九起身后向女子行了一礼便移步离去。

慕容海棠顺势坐在林鹿身旁，小丫头雀儿半刻也闲不住，嬉笑着趴在了林鹿的背上，林鹿不以为意，任由小丫头胡闹。

“你已经长大了，还这般不像话。”慕容海棠板起脸训斥道。

雀儿轻哼一声，转头朝自己的师父做了个鬼脸，接着就想要骑上林鹿的脖子，林鹿双手护住小丫头，慢慢弯腰，惹得小丫头咯咯直笑，眼看就要栽在地上，才不得不开口求饶。

慕容海棠看着两人举动无言轻笑，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鹿一手扶着雀儿，说道：“师伯师叔们都受了伤，现在是蜀山最艰难的时候，我自然要待在山上。”

慕容海棠泼冷水道：“你的几位师兄也受伤不轻，就凭一个你能守得住蜀山？”

林鹿沉默不语。

慕容海棠缓缓起身，眺望山间，说道：“这蜀山风景不错，我可以在蜀山多留一段时间，加上黄仙宗与你大师兄的交情，他一时半会儿想必也不会离开蜀中，倘若朝廷再派人来，蜀山仍能勉力一战。”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其实最主要是因为雀儿喜欢蜀山。”慕容海棠轻轻一瞥之后收回视线，接着抬步朝前走去，不与年轻剑客视线相接。

小丫头闻言吐了吐舌头，待女子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趴在林鹿耳边轻声低语道：“其实是师父自己想多待。”

林鹿一把将小丫头架在脖子上，快步跟了上去，“走吧，我带你们四处转转，好好看看蜀山。”

蜀山群山相连，山高林密，大多数时候都处于云遮雾绕之中，早年间就多有传言说山中有老神仙居住，常常吸引世俗中人入山仿仙，但往往都是寻而不得。蜀山与门派观念极为深重的两座道教祖庭龙虎山和武当山不同，不禁外来道人在山上落脚挂单，因此随处可见小小道观隐没于山中，偶尔香烟袅袅，于平静世外中增添了几分烟火气，但随着这次蜀山风波之后，为了不被殃及池鱼，山中道观此时大多都已经人去楼空，成了无主之地，只有极少数人不知为何还雷打不动，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人大难临头各自飞，很多人最开始都是冲着蜀山名门正派的名头来的，再者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要想在蜀山惹事那也得看看主人是谁，然而现在蜀山剑派却跟魔宗勾结在了一起，与天下为敌，试问哪个不心寒、哪个不失望？所以为了避嫌保命，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毕竟容身之地没了可以再找，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三人缓步走在山间小道上，走过几座安静道观之后，慕容海棠大有落井下石的意味，讥笑道：“这些年你们蜀山不禁外人开山建观，可似乎也没人感念这份香火情嘛，你看看，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鹿一笑置之，没有接话。

林鹿将小丫头轻轻放下，后者随手将路边的一朵野花摘下拿在手中，林鹿行走在林间，蓦的想起了当年在十万大山中的日子，思绪逐渐飘远，自言自语道：“在十万大山中的时候，那时候每天只知道悟剑练气，虽然简单却很充实，师父没事就喜欢进山打几只野味回来，可惜没有好酒，为这事儿他老人家念叨了好几回，还有那大黑炭，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还记得我们刚发现那处碧潭的时候，那家伙怎么也不肯下水，是被我一脚踹下去的。”

雀儿嬉笑应道：“那家伙好着呢，个头蹿得老高了，而且它还记得我哟，上回我还带它去潭里洗了澡呢。”

林鹿撇头问道：“你们回去过？”

雀儿重重点了点头。

慕容海棠道：“去年我们回去过一次，那畜生很好，都快成山里的霸王了，不过那处水潭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好看的。”

林鹿悠然神往。

慕容海棠微眯起那双好看的桃花眸子盯着对方。

林鹿心头一凛，随即解释道：“我是想起了在潭底练气的日子。”说完闷头前行。

雀儿轻轻嗅着花香，发觉气氛有些微妙，她驻足不前，一脸天真烂漫地问道：“林鹿，你告诉我，那潭底是不是有什么怪物啊？那水潭附近的风景明明就很漂亮，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每次只要一提起那里，师父就有些不对劲，老是走神，就跟丢了魂似的。”

慕容海棠瞪眼道：“臭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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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4章 檐下燕(2/2)

，胡说什么。”

林鹿抚了抚小丫头脑袋，干笑解释道：“潭里什么也没有，除了水还是水。”

雀儿将信将疑，盯着林鹿看了半天，随即撇嘴道：“不说算了，我知道肯定有怪物，等下回我让黑炭下去给我抓上来。”

林鹿看着满脸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哭笑不得。

慕容海棠耳根有些发烫，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历历在目，她赶紧岔开话题，“我听说当年剑道第一人程铁霜输给你师祖无为道长之后就一直待在你们蜀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林鹿点了点头，“老前辈一直住在剑阁，平日里很少现身，虽然是守阁奴的身份，但山上的人对老前辈都很是敬重。”

慕容海棠点了点头，忽然轻笑道：“也就是他程铁霜说得出做得到，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仗着一身本事下山了，不过他也真沉得住气，这次蜀山发生这么大的事都能忍住没有现身。”

林鹿道：“老前辈只是看守剑阁而已。”

慕容海棠不置可否。

慕容海棠忽然脸泛笑意，“这次你能跟南宫石龙交手，而且还能活下来，这倒是让人意外啊。”

林鹿苦涩一笑，“我就当你是在夸奖吧。”

从当年在荒原第一次见到南宫石龙，到第一次与对方真正交手，林鹿深切感受到了对方作为当今天下俗世武夫第一人的实力，确实名不虚传。

“当然是在夸你。”慕容海棠负手前行，边走边说道：“虽然当时南宫石龙已经受伤，但对方毕竟是当今世上站在武道顶峰的几人之一。”

她沉声道：“不过南宫石龙的境界攀升比我预料的还要快，南宫石龙走的是以力证道的路子，他能以一己之力重伤你师叔跟师兄，后面跟你师伯相比也并没有输得很难看，老实说倘若没有陈之淮师徒俩的提前下山阻拦，而是他南宫石龙直接上山，或许玄青道长仍会笑到最后，但代价一定会比现在更加沉重。”

林鹿暗自点头，与对方动过手之后，对对方的实力认知自然就更加深刻，他自认倘若在对方全力以赴的情况下，即便当时自己意外得到了流云祖师的那份残留气息也很难能够与对方抗衡，而自己之所以能与对方僵持，这完全要得益于蜀山众人之前对对方的巨大消耗。

慕容海棠缓行在前，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当年天元先北上再南下，最后西进，为何要将你们蜀山作为收官之战？”

林鹿没有接话，静待下文，慕容海棠接着道：“他虽然不固守一家一派，认为无论剑术还是剑意，都应当有自己的风流，但其心底还是认为剑士当以意气为先，意气生，才能剑气长，他曾经说过，剑道虽然千变万化，但行至剑林深处终是殊途同归，最后都离不开一个意字，这也是他为何将蜀山作为收官之战的原因所在。”

林鹿安静跟随在后，身前的这个女人虽然不曾习剑，但对方见识广博，触类旁通之下，其对剑道的见解比许多剑道中人还要深刻。

慕容海棠忽然叹息道：“可是谁能想到，蜀山剑派作为当世剑道执牛耳者，也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可想而知，只要他赵辅国愿意，要拿下这座江湖不过是探囊取物而已。”

她继续说道：“你们蜀山将来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在皇帝崇道的大势之下，即便赵辅国不亲自出手，但这些江湖势力也够你们疲于应付了，其实大剑山原本也是这次攻蜀势力之一，不过他陈世卿还算有些骨气，一直压着朝廷的信没让门下弟子下山，不过以后还能不能顶住朝廷的压力就不好说了，除此以外，酆都，龙虎山，万剑山庄等门派，这次都没有人现身，慕容靖虽然曾经是万剑山庄的人，但一个弃徒不足以代表万剑山庄。”

林鹿盯着女子，若有所思。

“看什么？”慕容海棠轻轻皱眉。

“你们去过大剑山？”

慕容海棠闻言不答，闷声前行。

一旁的雀儿使劲点头，仰着脸道：“去过了，那个白胡子爷爷好厉害，还会召唤飞剑，不过也不是师父的对手...”

慕容海棠看了小丫头一眼，后者小嘴一扁，不再说下去。

林鹿望着女子的背影，心潮起伏。

风云突变，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雨，三人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落单的小道观，于是疾行一阵进入檐下避雨，此时道观大门紧闭，观内异常安静，想来道观主人也是在这次蜀山风波之后悄然离山了。

林鹿望着串联成线的雨幕，唉声叹气道：“海棠，你这么帮蜀山，欠你的情，我们以后怎么还得清啊。”

慕容海棠看了看蹲在门边的家伙，忽然笑虐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到时候可千万别不认账。”

林鹿刷的一下站起身来，一本正经道：“今后但凡是海棠你的事情，我林鹿赴汤蹈火...”

“行了，谁让你赴汤蹈火，我又不真的是魔头...”

“林鹿，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替师父记下了。”小丫头一脸坏笑道。

林鹿伸手按住小丫头脑袋，笑道：“行，你替师父记着。”

“有燕子。”雀儿忽然手指天空欢快喊道。

一对燕子自雨中穿梭而过，飞入檐下，几只嗷嗷待哺的幼燕见到母燕归来后，伸长了脖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林鹿看得仔细，这对檐下燕颔下泛紫，竟是并不多见的紫燕，紫燕又称汉燕，多见于江南一代，比起寻常家燕要更显珍贵，由于趋吉避凶的本能，这些颇有灵性的小家伙对筑巢之地的选择很是讲究，因此就风水而言，燕子于何地筑巢，即代表此地适合安家，会平安兴旺。

林鹿收回视线，半个时辰之后，雨过天晴，三人离观前行，然而刚走下台阶，林鹿猛然间脸色大变，身形不稳跌靠在墙上，神情痛苦至极。

走在前面的慕容海棠回头之后大惊失色，身形一闪来到林鹿身边，“你怎么了？！”

林鹿紧紧捂住胸口，额头汗如雨下。

“火...火在烧。”

慕容海棠一把扯下林鹿衣衫，只见后者胸口位置的那枚枣红印记鲜艳异常，好似烈火在燃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