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都是梦啊，不要醒(1/2)

“矿塌了，阿喜啊，矿塌了啊。”

呆滞的眼神，是死水般的静默，只有在重复着这句话的时候，母亲的眼里，才会有一瞬间情绪的凝聚辗转。

痛苦的，悲伤的，绝望的，在那苍老的茶色眸中淋漓尽致。

阿喜的眼圈哭得红肿，一路上的眼泪止不住的落，哭成了泪人，若不是牧臻在一旁扶着，她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下车。

可是回到家，看到伤心得几近痴呆的母亲，她反倒，一滴眼泪都不敢流出。

“妈，妈啊……”跪倒在母亲的对面，手，颤巍巍的抚上母亲的脸，粗糙的触感。

“阿喜……”母亲的声音很轻，空洞的眼神渐渐聚了焦，小声的，喃昵着她的名字。

“阿喜啊，他们都说你爸爸死了，怎么会呢，他们都是骗子，怎么会啊。”然而声音却越来越颤抖，最后变成了哽咽。

“妈……”纤细的双手抱住了妇人，牧臻站在一旁，只能呆呆的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此刻，所有的卑微与不幸，似乎都以命运的方式加诸在她的身上，她们一家的身上。

世事无常，那个男人，全身被煤色包裹着的阿喜的爸爸，在那个酷热的夏季，被贫瘠和压榨囚禁的灵魂，永生永世安息在了漆黑无边的地下。

“是我害死了你爸爸啊，是我啊。”母亲终于抑制不住的痛哭，伏在阿喜稚嫩的肩膀上，几乎哭得背过了气。

夜凉如水，凄凄艾艾，夜晚，终于哄睡了母亲，阿喜忍不住，在院子里偷偷地哭了起来。

天上，一轮残月如沟。

那毕竟是自己的爸爸啊，父女情深，压抑得多么辛苦，只是怕母亲更加伤心，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将来，爸爸又怎么会，死在煤矿里。

那么黑，那么冷，会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变成孤魂野鬼。

“爸，我让你不要去煤矿了啊，你怎么不听话啊，阿喜的钱够花，真的够花啊。”呜咽着，少女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浓烈的悲伤与不舍。

身后，却落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阿喜，我知道你难过，想哭，就哭吧。”牧臻的声音低低的，带着难以言明的安抚。

泪水喷薄而出，却始终极力隐忍着，不敢太大声音怕吵醒了睡着的母亲，泪水，染湿了少年的胸膛。

然而命运的恶作剧并没有停止，在之后的日子，阿喜想，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当过卖国贼，又或者毁灭过世界，不然，这辈子的命运怎么会如此坎坷。

当第二天叫母亲起床时，不论怎样敲门都没有动静的时候，阿喜全身瞬间冰凉，血液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死死的拽着门把手，疯狂的呼喊着妈妈。

直到牧臻把门踹开，屋子内的景象映入眼帘，阿喜却禁了声，一动不动的呆呆瞅着屋内的旧的不像样的床。

母亲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梳着整齐的发髻，犹如新婚的小媳妇，穿着洗得有些发黄的白衬衫，干净的灰色裤子，没有惯常存在的泥痕，难得的这么整洁。

脸色发青，静静地躺在床上，然而死前，也必定是受了极大地苦楚，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手里，捧着放着爸爸照片的相框。

奇怪的，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虚幻的，阿喜只知道，大脑一片空白，周身都发冷，发抖，眼眶却干涩干涩的，一滴眼泪也出不来。

多奇怪啊，真的是，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好像躺在那里的，并不是自己的妈妈，黑白相片里，也不是自己的爸爸。

都是假的，都是梦啊，阿喜，赶紧醒来吧阿喜。醒来了赶紧回家，妈妈会用粗糙的手，慈祥的抚摸着她的脸，给她做许多许多好吃的东西。爸爸也会从矿上回来，到时候，她一定会拦住爸爸，告诉他，阿喜能养活得了自己，不要再去矿上了啊，别再去了啊。

眼前，突然一黑，一丝温暖，随着覆盖住眼睛的掌心，缓缓传来。

眼泪，终于在温暖下缓缓地流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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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都是梦啊，不要醒(2/2)

来，而后，变得急促。

他陪着她，见证了父母的死亡，从此，苍茫天地只剩下她一人。

伯妈是喝了农药死的，尸检的时候，发现整个肠子都被融掉了，场面极其惨烈。

阿喜酿跄着，眼睛红肿而又不甘，牧臻陪着她，直到处理完父母的后事。

所谓后事，也不过是在邻居的帮助下勉强的埋葬了父母，一个孤儿，有哪里能懂得那么多繁琐的过程。

不是不恨啊，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抛弃了她。

伯妈临死前留给了阿喜这些年攒下的钱，不多，甚至没有阿喜这一年来给牧臻打工攒下的多，然而在母亲的遗书中，阿喜终于，知道了事情到达这个地步的缘由。

阿喜

我苦命的孩子，不要恨妈妈，抛弃你独自一人，并不是妈妈的本意，可是妈妈得去找你爸爸啊，已经拖累了你爸爸，妈妈不想，在拖累你了。

你爸爸原本不用这么拼命的去煤矿挣钱，你很懂事，从上学以来，便不再向家里要钱，妈妈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定不会去挣那些出卖自己的肮脏钱，定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妈妈从不担心。

原本这样下去，家里供你读完书，也是足够的，只是千错万错都是妈妈不好啊，不该得上这耗钱的肺病，逼得你爸，不得不拼了命的赚钱啊。

妈妈这病，是在你上高中走了不久才发现的，本也不是不治之症，然而那笔庞大的医药费，却是咱们家砸锅卖铁也凑不出的。我本也抱了活一天算一天的心思，可你爸哭得像个孩子啊，他说，他如果放弃了我，这辈子，他都会活在痛苦与自责里，他求不要拦着他去赚钱，他说他一定会治好我的病。

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阻止你爸，临了，还是拖累了他。

阿喜，我要去找你爸爸了，黄泉路上，他一个人会孤单啊，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走啊。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阿喜，以后爸爸妈妈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么？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男孩子，妈妈觉得他是个好孩子，但终究不是你的良人，听妈妈的话，不要陷得太深，要多花心思，好好念书。

你一个人，要坚强，好好活下去，再也不要回来了，听见了么，再也不要回来了，好好呆在城市里，结婚，生子，幸福平安的过完自己的一辈子，不再受贫穷苦难的拖累，妈妈也就，死而无憾了。

好累，这辈子活的，太艰辛，妈妈要走了，阿喜，我亲爱的孩子，妈妈对不住你，永别了。

不要恨我。

“不恨，我怎么能不恨啊，你们抛下我，抛下我一个人，让我如何不恨你们啊，啊……”小小的身子，蹲在地下，阿喜的胳膊环住身子，似乎只有这样的动作，才能找到一丝慰藉。

哭吧，这次，再也不需要顾忌着谁，痛痛快快地哭吧。

钱啊，就因为钱，爸爸妈妈没了，家也没了，万恶的金钱，却是穷人一切痛苦的根源。

这一刻，真的是，痛苦到极致。

直到哭晕过去，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再知道。

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得到解脱。

“阿喜，你醒了？快来吃饭，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快点吃吧。”

妈妈的声音，那么慈祥，那么温柔。阿喜怔怔的，望着母亲忙碌的身影，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母亲，似乎比印象中年轻了许多。

“嘿，阿喜，站那干嘛，快坐下来吃饭啊。”回头，餐桌那边，是父亲的声音。

阿喜呆呆的瞅着，爸爸的头发是黑的，阿喜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他的爸爸妈妈，已经死了啊！

那么眼前的，眼前的又是什么。

那么的温馨，那么的，不舍得离开。

是梦啊，都是梦啊。

泪水不自觉的滑落下来，晚一点醒，阿喜，求求你晚一点醒，她只想再多贪恋一会儿，这辈子都无法再得到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