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台”成立以来,接到了第一个直接来自圣人的口谕。
散播消息,以测朝野反应?
不要以为,散播消息,就是派几个身份来历都见不得光的小人物,去市井间走一圈儿,家长里短的跟人闲扯一番,就能成为朝野关注的话题。
它很有技巧的。
需要通过什么人去说,才有一定的可信度,但若追溯根由,又找不到出处。
需要如何技巧地诱导,叫人联想到唐家三郎,但是又不能明确说明会废长立幼, www.pinshu.la
如果控制这个传言的度,在事态出现不可控的变化时,让圣人有回旋的余地,
这都涉及到具体操作的技巧。
毕开旭在内侍省那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立即开始精心筹措。
三天之后,他才安排小高公公主持其事,陆续将消息散播了出去。
消息,是从上层向下层传开的。
来源不可查,但是,每一个听说的人,都相信传出这个消息的人,有着直通最高峰的消息渠道。
三传五传之后,这消息就从一小部分人秘密传播,变成茶余酒后朝野中人必然提起的一个话题了。
可这时候,再想找这番消息的源头,已经无从查起了。
圣人要立储了,这件事并不太出人意料,因为以圣人的年纪,其实早就该立储了。
每年元旦官员们上表给圣人拜年时,都会就此事催促几句的。
而这两年,随着梁王失势,冀王得宠,大家也都想到了冀王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因此,立太子的传言,对朝野来说,并不算什么新闻。
令人感到震惊的是,圣人竟打算在立太子的同时,立下太孙。
圣人对冀王的能力这是有多没信心啊,才要亲自指定隔代传人。
史上,直接立下太孙的事儿虽然也有,但是极其罕见。一些大臣便觉得此举不甚妥当。
这么做,可能于圣人而立,她更放心身后事了。但是对冀王来说,却无异于一种羞辱,是对他的极度不信任。
最初传开的消息,只是圣人要立太子,同时立太孙。
当这个消息在朝野中传开之后,更进一步的消息才传出来。
这太孙,要立谁呢?
第一个听到这个问题的人,大多一怔。
冀王三子,毫无疑问,三郎最出风头。
就不说他在陇右立下的赫赫战功吧,在此之前,他就名满京华了好么?
但是,几乎没有人想过,他能成为皇孙。
因为他上边还有两个兄长啊!
应该立嫡立长的吧?
尤其是,冀王长子唐齐,温文尔雅,颇有贤名。
所以,他在士子文人中,颇具声誉。
而且,唐齐性情温和,喜弄文墨,这一点便连很多大臣也赞赏,他们希望能出现一个仁厚谦和的君王。
贺兰曌这一朝前前后后搞出的事儿太多了,法司四大天王是怎么出现的?那是踩着累累白骨爬上去的,一个宽厚甚而是无为的天子,才更合乎这些人的利益。
但是,皇孙立谁的疑问一出来,显然就是在说,这个皇孙,未必是指唐齐。
因为一旦他是唐齐,那就是名正言顺,还有什么好猜疑的呢?
那么,若不是唐齐……,大家想到的自然就是唐治了。
阳春三月,随着这个消息在神都发酵,传扬,越来越多人觉得它不是空穴来风,加入讨论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梁国公、魏王等失宠的,但潜势力没有受到太大打击的一派,最希望的结果是打消圣人立储的念头,若不成,退而求其次,拥立冀王,但太孙不可立。
李义夫、曾佛恩、丘神机、索立言等寒门派,则渐渐达成一致意见,拥戴圣人立冀王为太子,但太孙,一定得是冀王长子唐齐。
支持唐治的也有,主要是军中要人,一位锐意进取的君主,才最称他们的心意。军中本来也不乏关陇一系,还未及清理的将领,他们自然是不会支持唐治,只是如今时局复杂,他们的身份敏感,不好表态,自然就让平民派将领的声音占了上风。
朔北、江南派系的官员却默契地按兵不动,观察着形势。
事出蹊跷,这绝对不是唐治借陇右军功,为他自己造势,否则早就知会他们配合了。
但,这个消息不是汝阳王炮制出来的,而且汝阳王自己也正按兵不动,他们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关陇势力虽然受到了打压,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它还没死。
他们也渐渐达成默契,一旦圣人真的抛出这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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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拥戴冀王,但反对立太孙。
如果事不可为,便顺势拥戴定陶郡王唐齐,绝对不能让唐治这个祸害上去。
山东高门,和李义夫、曾佛恩这一派关系较为密切,不过他们一如既往,没有明确的态度,似乎他们只经营在野的名声,并不在意朝廷上的风云。
倒是禅门道门,虽然他们没有在人前公开议论过这种事情,但是他们近来所讲的经义,以及传出的一些偈语、谶语,你若细细解读,似乎都在讲唐治上位,上合天心,下合民意。
这水火不容的两派,竟然出奇地态度一致,都在想方设法地为唐治造势。 www.kanshull.com
唐齐这一日去参加一个京中士子名流召开的雅集,很早就回了王府。
平时参加这种文化盛会,唐齐回来都比较晚,通常还会醉眼朦胧。
他酒品好,一旦大醉,话就不多了,只管倒头就睡。
如今回来的这么早,也没见喝多,尉迟长英便有些奇怪。
“郎君今日回来,怎么这么快,可是雅集办的不合心意吗?”
唐齐摇摇头,沉默片刻,才道:“娘子有所不知,今日我去雅集,刚一到场,众士子名流,便对我执礼甚恭地见礼,全无平素诗友相逢的自在。他们……”
唐齐把自己在雅集上的遭遇对尉迟长英说了一遍,大意就是圣人要立储的消息大家都已信以为真,对定陶郡王,他们如今都已当作皇太孙看待了。
尉迟长英道:“那,夫君怎么想?”
唐齐道:“这种事,坊间的议论怎么做得了准呢?有什么好议论的。”
尉迟长英听了没好气起来:“你我是夫妻,最是亲近之人,有什么事咱们之间不好商量的。”
唐齐看了眼妻子,道:“如果说,我愿意做这个太孙呢?”
尉迟长英毫不犹豫地道:“那我尉迟家就会全力支持你,披肝沥胆,毫无二话。”
唐齐苦笑一声,摇摇头道:“我以为,我非明主之才。”
尉迟长英道:“你是长子啊,若圣人真要立太孙,不是你,还能是谁?”
唐齐道:“坊间有传言,圣人……似乎属意三弟。”
尉迟长英道:“若圣人真有意于汝阳王,你怎么想?”
唐齐道:“我能怎么想?若是圣人如此决断,那说明在圣人心中,老三
尉迟长英知道丈夫的脾性,想了一想,便不再相劝,只道:“既如此,你不妨去寻汝阳王,表明心迹。”
唐齐摆摆手,道:“我问心无愧,也就是了。这事,只是坊间传言,我去寻三弟,煞有介事讨论一番,岂不可笑?”
尉迟长英责怪道:“愚蠢,至亲骨肉之间,也要心地坦诚,彼此了解才好。这个传言已经无人不知了,你道汝阳王便没听说?他自然也会知道,你是听说了的。
那么,你若不表态,那你叫汝阳王怎么看你?你那三弟,会不会以为,你是在意那张大位子的?兄弟之间,一旦生了嫌隙,那时你再表明心迹,他也只会认为你是在用缓兵之计了。”
唐齐笑道:“妇人之见!你不懂得,我们兄弟感情极好,不会争什么的,若我执意想坐那张位子,我三弟也不会跟我争的。一样的道理,若是皇祖母属意三弟,三弟也愿意坐,我不会跟他争,他懂我的。”
奈何,尉迟长英是在神都长大的,见多了骨肉之间斤斤计较,你多了一分,我多了三厘,为此撕破面皮的事情。
现在要分的不是一张烤饼、一只烧鸡,丈夫心思未免太单纯了些。
气恼之下的尉迟长英,在唐齐后脑勺儿上直接拍了一巴掌:“听我的还是听你的,我叫你去你就去,不然,今晚休想上老娘的床!”
唐齐挨了一巴掌,委屈地道:“成成成,我听你的还不成嘛,只是今日刚饮了酒回来,正有倦意,待我明白再去寻三弟交心也就是了。”
唐治这边,自然也早听说这坊间流言了,他不仅知道了,而且还知道,这就是宫里放出的消息,为的就是试探朝野的反应。
这样一来,唐治也不好有所动作了,连门都不大出了。
因为他这时一举一动都太敏感了,随意一句话、一个举动,指不定会给人以何种解读。
所以,他干脆闭门不出,只在府中陪伴小谢了。
每天陪着小谢,等凝清、翠羽两位美貌的女冠给她行针行药、推拿已毕,一块闲聊一番,对弈一局,再不然就和登门造访的梵音、如露讨论一番经义,或者看两小尼和两小道拌嘴,倒也不嫌烦闷。
不想,这一日令月公主突然传来贴子,邀唐治两日之后,往城东铜驼陌上踏青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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