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洋洋半倚在榻上的贺兰曌一下子坐正了身子,慌得一旁侍立的李公公赶紧虚扶了一把,见老太太坐稳了,这才退回去。
贺兰曌目光炯炯地看向贺兰娆娆,手已伸了出去。
不过,看到贺兰娆娆神采飞扬的样子,贺兰曌心中一动,又恢复了慵懒的样子,靠在了软软的靠垫上,淡然道:“念!”
正要把密报呈上的贺兰娆娆停住了脚步:“是!”
贺兰娆娆展开了奏章,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m.linshuge.com
奏章是楼大都督呈上来的。
徐伯夷很有分寸,楼士德是关陇大都督,他就绝不跳过楼士德直接上书天子。
楼士德自己也有搜集情报,再加上陇右节度府送来的消息,加以整理,便报上了朝廷。
在楼士德的奏报中,先提到了洛昂达。
陇右坚壁清野计划执行的非常及时,初时洛昂达仗着马快,还能占些便宜,但是很快,随着各地官府的动作,地方百姓都集中到了城里去。
这些百姓本来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家具家什还值点钱的,便往地里一埋,挑起那几床被褥便走人了。
有些牧民就比较麻烦,但是面对可能的更大的损失,要么进城,要么避到深山老林里去,总归也要做出一个选择。
如此一来,洛昂达在陇右横冲直撞的,可面对的都是空无一人的村庄或者漫漫无际的荒野。
当然,偶尔他也能有所掳获,不肯听从官府号召的,或者就连迁徙都难,又自忖一贫如洗,没什么好抢的,因而心存侥幸的百姓也是有的。
可是,从他们身上抠出来的那点吃食,怎么可能养活得了万余人的兵马?他们把人都敲骨吸髓,啃食干净了,可也无法饱腹。
迫于无奈,他们只好去攻打城池,然而这些马上驰骋的汉子,攻城实在不擅长。
而且经过这么长的时间,那些城池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那些进城的百姓,也由节度使府下令,让地方官府以工代赈,收容加固城池、协守城防了。
陇右的城本不多,但只要能称为城的,就因为常年的动荡,所以城墙建造的又高又厚。
那些城墙千奇百怪,回字型的,凹字型的,山字型的,吕字型的,让攻城难度十分之大。
射箭,滚木、礌石,掀梯子,放火,浇粪汁……
弱一点的城池占损比通常是十比一,强一点的城池甚至可以达到十五比一,二十比一。
但,那是在攻城一方拥有各种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洛昂达这支一万人的人马,野战的话非常非常厉害,起码在陇右,除了唐治全甲的亲军,没有敢跟他们正面冲阵的。
可是,一万人用来攻城,根本不够用啊。
更不要提那叫人无比肉痛的战损比了。
他们无法弥补损失。
至于围城……,这是能攻下一座城池,又能将损失减到最小的最好手段,可是洛昂达能围城么?
因此,洛昂达在陇右连连受挫,两次强攻一座城池,直接战损三千人,吓得洛昂达再也不敢生起攻城的念头,现在已经是马也瘦了,人也疲了,正往南面运动,看来是在找机会回返吐蕃。
听到这里,贺兰曌脸上便露出一丝笑意。
治儿虽然此时不在陇右,但陇右的对敌策略是他制定的,而且发号施令的一直是陇右节度府,那就是治儿的功劳。
不过,却不知治儿在吐蕃那边怎么样了?
如果他有个闪失,那陇右的有利局面,却又不算什么了。
却听贺兰娆娆先是顿了一顿,然后声音便又提高了许多。
接下来她说的,便是关于唐治的消息了。
唐治身在吐蕃,无法与陇右取得联系,陇右这边也不太容易打听到他的消息。
不过,随着陷阵营围着青海湖,把西面搞得天翻地覆,大批曾经被掳的人,赶了牛羊逃回陇右,带回去的消息也就越来越多。
而唐治这边一路自东往西打,也有一些匆匆逃走,什么生存物资都没带的离散牧人,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入关,哪怕自卖为奴,好歹有个生计。
而他们的到来,也带来了一些消息。
玄鸟卫和锦衣卫搜集了大量这种情报,从每一个人那儿听来的,只是一个点的消息,但是这么多的消息集中到一起,却能画出一幅比较全面的图画,并且合理推测出那些依旧无法补全的部分。
这样翔实的情报,已经可以向上呈报了。
长生殿上,众人安静地倾听着,在这些情报中,无一不在说明,唐治仍然活跃在叶茹的领地上,把叶茹搅得天翻地覆,一个个东岱,被他杀得七零八落。
贺兰曌听得龙颜大悦。
充当攻讦唐治急先锋的贺兰三思,还有打算适时帮他敲敲边鼓的贺兰承嗣,却不禁阴沉了脸色。
那个祸害,竟然还没死?
……
因为这份楼大都督及时送来的密奏,对唐治的弹劾便无疾而终了。
狄阁老回到府里时,脸上都是笑眯眯的。
这个成了精的老头儿,确实有些趋吉避凶的习惯,在政局复杂诡谲的现阶段,不愿意牵扯其中。
不过,他当然是盼着自己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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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强大无忌的。
尤其是对于帝国的未来,他也是有倾向的,他最瞩意的,还是唐氏。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唐治无恙,而且在叶茹威风无比的消息,让老头儿很高兴。
“晚上给老夫做碗刀削面,臊子多用肥肉,多倒点陈醋。算了,把醋一起送来,老夫自己倒。”
狄阁老心情好,胃口大开,就想吃点家乡美食了。
他乐呵呵地吩咐了下人,刚打开一本书,翻到夹了书签的地方,想继续看看,狄窈娘便“蹬蹬蹬”地跑了进来。
“爷爷爷爷爷爷……” m.pinshu.la
“嗳!窈娘来了,爷爷今晚吃面,要不要陪爷爷吃刀削面啊,多放陈醋……”
狄黑胖说着,口水快要流出来了。
狄窈娘一把拉住了狄阁老,杏眼溜圆。
“爷爷,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狄阁老一怔:“什么事啊?”
狄窈娘紧张兮兮地道:“爷爷,我这几天吧,都第三天了,天天晚上做同一个梦。”
狄阁老奇道:“做同一个梦,什么梦啊?”
狄窈娘道:“梦里吧,有一个白胡子的老爷爷,他头上缠着白色的布帕,穿着一袭青色的麻布长衫,外边还套个羊皮坎肩,束着腰带,打着绑腿,脚上穿着一双有鼻儿的云云鞋……
狄阁老听着,恍恍惚惚地想起了并州晋阳祖祠里供奉着的老祖宗的画像,孙女儿说的这人,长什么模样倒没说清楚,可这衣着打扮……怎么那么像呢?
狄窈娘认真地道:“那个老爷爷一看见我吧,就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狄阁老奇道:“他骂你做什么?”
狄窈娘道:“我也不知道啊,他出现了就骂,骂我不孝,骂我不知道给他上香、不知道给他供奉血食,他吃不饱穿不暖,很不快活。”
“啊?”脑子一向够用的狄阁老被自己的宝贝孙女说懵了。
狄窈娘道:“我就不服气呀,我又不知道他是谁,凭啥说我不孝顺,他是我的什么人呐?”
“对啊!”
“可我问了,他也不说,很生气地哼了一声,他就走了,第二天梦里,他还来。”
狄窈娘拉住狄阁老的手,紧张地道:“孙女儿一开始就当做了个梦,不在乎的,可一连三天了,都这样。
昨天那个老爷爷还说了,这是最后一次提醒我,要是我还不听话去给他上香祭拜,嗯……他就会惩罚我的。”
狄阁老一脸茫然:“窈娘啊,听你说这装扮,这老人家,倒像是咱们狄家的祖先。”
狄窈
她瞟了狄阁老一眼,道:“那……人家还是给老祖宗去上个香,供奉一下血食吧?要不……真的受了惩罚就不好啦。”
狄阁老捻着胡须,有些困惑地道:“可是,我狄家老祖,为什么要托梦给你呢?就算不托梦给我,咱们狄家的人还多着呢,也没道理托梦给你一个小丫头吧?你一个女娃儿,你能代表狄家祭祖?”
狄窈娘一脸无辜地道:“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梦里的白胡子老爷爷就这么说的。”
狄阁老想了想,这种事,还是宁可信其有吧。
狄阁老便道:“那……也成吧,那今年上元的时候,你回趟晋阳老宅吧,替爷爷给老祖宗上一柱香。”
狄窈娘道:“爷爷,不是去晋阳。那个白胡子老爷爷说了,是要人家去天水祭拜。”
狄阁老的大脑宕机了:“天……天水?窈娘啊,你爷爷我的太爷爷那辈儿,就从天水迁往并州晋阳了,咱们狄家的堂号都在晋阳的,要去天水祭祖?”
狄窈娘道:“可就说呢,但是白胡子老爷爷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呀。”
狄阁老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的宝贝孙女儿会骗他,所以被哄得一愣一愣儿的。
就连老祖托梦,居然托到一个晚辈女娃儿那里,他都没起疑心。
不过这时狄窈娘忽然说起得去天水祭祖,狄阁老怎么感觉不对劲儿了。
他狐疑地看看狄窈娘:“窈儿,你别是诳爷爷吧?”
狄窈娘生气地道:“这种事儿,我诳你做什么呀?窈娘那么乖。,谖,爷爷不信就算了,其实我也觉得不可信的。
那我就不去了,如果过了年,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那肯定也跟这个梦没关系。”
狄阁老一听,反而担心了。
“别别别,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还是去吧?”
狄窈娘笑逐颜开:“真的呀?那行吧,我是爷爷的乖孙女,我不给爷爷代劳,谁给爷爷代劳啊,那我就辛苦一趟吧。”
狄阁老纠结地道:“那……怎么也得二三月份吧,这冰天雪地的,再说,洛昂达正在陇右肆虐,这个时候,万万不可。”
狄窈娘自从听了回书,说唐治被吐蕃王抓到,扔到遥远的小勃律山下放羊去了,心里就一万个不放心。
虽然去了陇右也是等消息,可是近些,总感觉心里踏实些。
这时听爷爷终于答应了,虽然还要再捱两个多月才能起行,却也不好再催促了。
狄窈娘便道:“那……也行吧,二月初一,我去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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