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道士坐在小竹椅上,背后便是一座落魄山,这就叫有靠山!
仙尉蘸了蘸口水,翻过一页书。不知不觉,雪白的纸,漆黑的字,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道士一抬头,原来日落西山了,天边犹有红彤彤的火烧云,还在依依不舍,眷念人间。
袖里有书真富贵,今日无事小神仙。
光阴长河作道场,我与日子如游鱼,一并优哉游哉过。
巡山完毕,都已经将那忙碌一天的太阳公公送到家门口啦,小米粒来到山脚这边,扯了扯斜挎包裹的绳子,试探性问道:“仙尉道长?” 𝓜.𝓥𝙤𝙙🆃𝓦.𝓛𝘼
道士仙尉心领神会,点头笑道:“马上收工。恰好得闲,都嗑。”
这是独属于他跟小米粒之间的谜语。唠嗑也是磕,嗑瓜子也是磕。
落魄山到底不是寻常山头,迎来送往,算不得如何频繁,即便偶有待客,都非俗人。闲的时候是真的闲,忙……也忙不到他嘛。
山主大手笔,直接将那座香火山划拨给了仙尉与新收弟子,作为“开山”的道场,近些时日,道士仙尉和林飞经都在山那边扛锄头、提簸箕,腰别柴刀,忙忙碌碌,合力修桥铺路,渐次建造行亭,搭建茅屋……简陋归简陋,不用那么讲究,可到底是“自家门户”的添砖加瓦,反正怎么瞧都是心生欢喜的。
仙尉没有跟霁色峰泉府的账房先生韦文龙索要一两银子,凭借担任看门人的那份俸禄,绰绰有余,何况周首席每次登山,岂会没点表示?男人嘛,钱袋一鼓,腰杆就硬,贫道如今不清贫,知道自己是财主!
暖树捎来话,说是山主老爷的意思,仙尉道长近期可以多去香火山,忙碌大事要紧,山门这边,无人看管,不妨事的。
仙尉最擅长跟客气人不客气,立即虚心接纳山主的建议,在那香火山,与那便宜弟子在劳作间隙,暂作休歇,就着咸菜嚼着干粮,耳畔是溪水潺潺声,与徒弟在山花间,对酌一壶糯米酒,环顾四周,总觉得每日都是气象一新的好时节。
落魄山上,没有不喜欢小米粒的,但真要说谁跟小米粒唠嗑最多,较个真,算一算那闲聊的字数,还真就是看门的仙尉道长最多了,没有之一,估计暖树和陈灵均都比不上。
仙尉是真心喜欢跟小米粒聊天,每次都饶有兴致,从无半点厌烦。
以至于连陈灵均和白玄都佩服不已,仙尉不去开馆蒙学真是可惜了。
小米粒也会在巡山期间,将那些灵光乍现的奇思妙想,攒着,余着,到了山门那边,拿出来跟仙尉道长分享。
偶尔会跑掉几个,往往下次巡山,就会捡起来了。
一大一小,话赶话,就这么脚踩西瓜皮似的闲聊,一个没什么忧愁,一个没什么心事,聊啥都是眉头舒展,懒洋洋的。
仙尉与庄稼汉般双手插袖,袖子里掌心相叠,“我们的忧愁,往往是昨天带来的,而顾虑,往往是担心明天如何怎样。就算世上真有长生方,又如何解决昨天已经过去的事,明天尚未到来的事。佛家说除心不除事,我辈俗子,总是知易行难,如何做到真正让物随心转呢。”
小米粒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仙尉道长,你是在山里边修行高明道法的神仙唉。”
年轻道士舒舒服服靠着小竹椅背,微笑道:“莫非小米粒有锦囊妙计,赐教请赐教。”
小米粒笑哈哈道:“那你可就问对人喽!”
若是问我该如何修行仙家法术,对不住,哑巴湖的大水怪,只会闯荡江湖,可要说怎么跟不开心打架嘛,哦豁,确有几分心得!
黑衣小姑娘双手托腮,眨了眨眼睛,高高的山,弯弯的水,胖乎乎的白云,大肚皮的青天……真正的心里话不必打腹稿,“昨天的忧虑和不开心,都是米粒儿小的,一丢丢大,把它们放在今天这个高高兴兴的大碗里,吃掉,填牙缝,再把碗搁在明天这个大桌子上边。”
年轻道士轻轻抚掌,赞叹不已,“是了是了,吾辈勿以有限身,供奉人间千万愁。”
小米粒又递过一捧瓜子,仙尉接过,笑道:“我也有一只碗,只不过没有带在身上,留在祖宅那边了。”
杯酒在手,大事如芥子,嗑着瓜子,小事似苍天。
小米粒揉了揉脸颊,欲言又止。
仙尉爽朗笑道:“贫道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当然也有家乡,有祖宅。”
小米粒嗑着瓜子,低声道:“仙尉道长,裴姐姐说你当年尚未发迹,龙游浅滩那会儿,给抓去了土匪窝当账房先生。裴姐姐还说是那位膀大粗圆的女当家的,孔武有力,她贪图你的……美色,想抢你当压寨夫君呢。裴姐姐还说亏得你拼死不从,用了好多计谋,假装说自己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以后金榜题名了肯定回来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将她迎娶回家,才让那位女当家放过了你,离别之际,你挥毫泼墨,给寨子留下一副墨宝,是那‘天道酬勤’,土匪们大声叫好,声震云霄,当家的将你送下山,梨花带雨呢。真的么,故事曲折,精彩精彩。”
仙尉赧颜,听得一阵头大,“糗事糗事。”
有些是小黑炭当年添油加醋了,有些则是真的,比如那位当家的,其实英气勃发,貌美如花。至于山盟海誓,自然是没有的。
小镇俗语形容一件事没啥意义,便会说句“没明堂”。富贵之家的正厅大堂,都会悬挂匾额。
一个下山剪径的土匪窝,若是悬挂“天道酬勤”,每天用以自勉。仙尉道长,你都不考虑附近百姓、过路商贾的感受吗?
仙尉想起一些往事,轻声说道:“说是土匪窝,其实就是被世道赶到山上去才能活命的人,拦路谋财是有的,害命则无,得了钱,土匪们还打欠条呢,贫道走南闯北那么多年,独一份。寨子打劫最多的,就是那些辞官归乡、宦囊鼓鼓的大老爷,呵,动辄雇佣百来号人,浩浩荡荡,你能想象吗,那些官员卸任交印,别说衙署里边的桌椅,连窗户都给你拆走搬回家的。记得寨子一直想要攒钱,等到还了债,就筹建一个响当当的江湖门派,做那走镖营生,每次喝酒,聊起这个,男女老少,眼睛里都有光彩。”
小米粒双手托着腮帮,听得入神,竖耳聆听仙尉道长将那段过往的娓娓道来。
再看了眼天色光景,仙尉抬起袖子,轻轻抖了抖,闭上眼,伸手掐算起来。
摆摊算卦,能掐会算,铁口断金,这可是云游道士行走天下的傍身技艺。
小米粒疑惑道:“仙尉道长,做啥子。”
仙尉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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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登顶(2/2)
房。
仙尉亦是正襟危坐,却以眼角余光打量那位道号很大的青年,看装束,不像多有钱的,可既然能够让魏神君亲临待客,肯定身份很能吓唬人了。
魏檗也懒得与陆神绕圈子,冷笑道:“敢问陆家主,什么时候来到天都峰,亲自谋划大业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乡有乡约,高位山水神灵在自家辖境之内,帮助正统朝廷盯着那些修士和仙府动态,本就是职责所在。
陆神淡然道:“山下习俗冬至如大年,是这一天赶到的槐黄县城,经过一番粗略堪舆,选择仙都峰落脚,作为临时道场。新一年的正月初二,我在山中,第一次见到陈山主的面目。”(注1,188章《大规大矩和鸡毛蒜皮》)
当年西边群山都在大兴土木,开辟洞府,建造府邸,为道场增添仙气,落魄山因为集灵峰有座朝廷封正的山神庙,大骊工部衙署按照山水礼制,规格都是定好的,该花的钱一颗铜钱都不敢少。少年山主算是捡了个现成,并不需要自掏腰包,在开辟道路等事情上如何费钱。至于要说打肿脸充胖子,也得给人看才行,当时陈平安身边只有陈灵均和暖树跟着,一座大山,就他们仨,顶多再加上一位没有佐吏、侍女的山神。
这一天,按照本地习俗,本该开始拜年串门走亲戚了,陈平安自然无亲戚可走,就干脆带着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一起入山。
陆神忍不住神色复杂起来,缓缓道:“大道亲水的草鞋少年,瞻云陟屺,携水带火,腰别柴刀,上大山,登其顶,见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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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肺山,毛锥好似在为南墙这位剑仙传道授业。一旁老天君尹仙欣慰异常。
“道家讲求天性舒展,道法自然。所以你能够稳扎稳打,轻松跻身了仙人。这是你的能耐。”
凡俗能不能修道,得看有没有“来路”,进了山,开始炼气存神,最终能否证道,就看能不能找到“去路”。
“高山矗立,江河奔流,都如人之抒发胸臆,可大岳再高,能捅破天去?渎水再浩荡,归宿依旧是归海。”
“你是学剑术的,毕生致力于追求剑道本源。所以在地肺山修行,很难找到同道中人,难免会有‘吾道孤’的感觉。久而久之,境界一高,就容易心高气傲。当然,你也有你的难处,担任大木观的住持,统领百余位剑修,需要你承担起华阳宫剑仙一脉道统的荣辱兴衰,凭此方便法门,用以凝聚人心,没有任何问题。”
南墙笑嘻嘻道:“百余位?”
这分明是她开始挑刺了。毛宫主刚刚入主华阳宫,必然公务繁忙,不够熟稔大木观这种道统支流的具体情况,合情合理。
即便毛锥当初曾经举荐她担任地肺山之主,照理说南墙该感激几分,可是与之相处,她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当一位神识敏锐的修道之人,有此灵感,绝不能等闲视之。
睡处宜小,容易养神。书房宜大,可以聚气。所以藏书楼极高占地广,毛锥的住处极小,只是随便挑了一座靠近大门的小院子。屋内竟有一顶山下百姓家常见的白纱蚊帐。
别说是山中的得道之士,就是那些学艺有成的江湖武夫,都能以一股无形真气自行驱逐蚊蝇,震慑山野兽类。
亏得没人造访“寒舍”,否则南墙都要怀疑,这位明明早就是飞升境圆满的白骨真人,生活如此朴素市井,做样子给谁看呢?
毛锥淡然道:“大木观授箓道官,祠堂总计六代谱牒,合一百零五人。你近期闭关,我只会比你更了解他们所有人当下修道关隘所在。”
南墙问道:“好像高琼也要闭关了,白骨道友见过她啦?”
那是高祖师前些年从家乡那边带回的小姑娘,资质算不得如何出彩,但宫主亲自领上山的人,南墙和大木观当然很上心。
毛锥说道:“按照翠微宫额外给高琼传下的那部秘笈,她若是按部就班修炼,用以闭关破境,肯定会出岔子,过不了龙门,极有可能还会跌境。我已经托人暗中传授她两篇剑诀,一篇专讲分水,一篇炼化蜃剑,等她修至心有灵犀处,道诀就能够显化出白帝城那座龙门和一条江水,道士心神沉浸其中,形若水蛟走江,去登龙门,可以替她增添几分胜算。”
南墙惊讶不已,不曾想咱们这位毛宫主,还真对大木观一众剑修了如指掌?是高祖师先前暗中授意,还是毛锥想要通过大木观来打开局面,新官上任三把火,在高祖师手上没有太大起色的剑仙一脉,若是在毛锥这边开始兴盛起来,不正是山水官场的惯用伎俩?
毛锥说道:“陆沉有座书斋,不在自家道场南华城,建在玉枢城,名为‘观千剑斋’。”
南墙不清楚毛锥提起这茬做什么,这不是举世皆知的事情吗?
毛锥缓缓道:“是为我准备的。”
南墙愕然。
她大大方方承认错误,惭愧道:“白骨道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低了你。”
毛锥说道:“不管是谁继承华阳宫道统,你都会对他有所敌意,觉得无论任何一位道官的功业道德,都不配落座祖师殿那把椅子。再者,你是一个人身天地尤其生机盎然的道士,又是剑修,所以当你站在同为剑修的白骨真人身边,理所当然,感到一种潜在的危险,那是一种出乎本能的预知。我若是在华阳宫起了杀心,你会是第二个察觉到的。”
南墙好奇问道:“谁是第一个,尹天君?”
毛锥看了南墙一眼,兴许是不太明白她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南墙后知后觉,知道真相了,是此山正主,那尊太乙山神。
毛锥走到水边,兴许是那些潭中游鱼误认为他是旧主人,摇头摆尾,聚集起来。
剐出双目的老瞎子,在蛮荒圈地,强行割走一块地盘,造就出十万大山,五行生克的土生金,不断迁徙大山,辅以那拨身披金甲的神将力士,镇压全身各大气府几乎冲天而起的沛然道气,防止身形升天!
落宝滩碧霄洞主,后来的东海观道观,何等自古不饶人,谁若胆敢损贫道的道行,贫道便削你的天时地利!
纯粹的自由,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情,可以对所有不愿意做的事说个不字,并且完全能够承受其代价。
多少凡俗夫子,舍弃人间荣华富贵,入山求仙,只求证道长生,奢望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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